貞貴妃從未曾想過,有這麼一天,晉和帝會坐在她面前,同她說這樣的話。

她骨子裡是自卑的。

從年幼時候起,到少時在宮裡長成,越是謹慎,越是自卑, 天長日久,確實刻在骨子裡,難以抹去。

就算是被先太后撥去王府伺候,她也從沒有一日敢忘記自己的身份。

心裡面說沒有委屈,沒有怨氣,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只是她也總能夠開解自己。

反而叫晉和帝這樣一說,那些積攢了幾十年的委屈,似乎一下就決了堤。

貞貴妃眼眶溼潤著,又怕晉和帝不喜,忙低下頭,垂眸不敢抬眼皮。

可她長睫也浸溼了。

晉和帝幾不可聞嘆了口氣:“從前朕沒跟你說過這些,但你的好處,朕看在眼裡,心裡沒有不明白的。

你本分,謹慎,所以這幾十年來有什麼委屈都自己一個人嚥下去。

這一年多以來,京城也好,宮中也罷,出了不少的事情。

先前阿月到她外祖家裡去探親,也是為著你阿耶身上不好,如今上了年紀,越發多病。

朕也知道,原本那個時候就該給你家中些許封賞, 好寬一寬你爺孃的心, 也叫他好好養病。

朕沒做, 你也不會開口,連阿月都沒有同朕說過隻言片語。

後來你封妃,照理說也該推恩孫氏一族,朕也不瞞著你——”

他把尾音拖了拖:“這樣的恩典,只有皇后一人得過,朕確實沒想過給你,給孫家。

你不會覺得委屈,阿月卻生氣。

自然又是你把她給勸住了,她才沒到朕面前鬧。

如今你封了貴妃,無論如何,也該推恩孫家的。

你是一品貴妃,你阿耶得承恩伯爵位已經不算是什麼天大的恩典,若真要說起來,早年間你家得了封賞,現下就很該抬個侯爵才是。

至於你那個侄子——朕知道他,文章做的不錯,也確實是有真才實學的,朕把他傳召到京中,尋個合適的機會,合適的位置, 叫他入朝為官, 或是大郎跟二郎的王府裡, 安置個屬官給他做,你也放心。”

“官家……”

如果說先前的情緒該稱作委屈,那麼此時此刻,就只剩下感動了。

貞貴妃抬手抹去淚珠:“妾何德何能,得官家如此抬舉,又為妾,為妾家中思慮的如此周全。”

晉和帝也並不說旁的:“朕來這一趟,就是為了寬你心的。

前朝,後宮,該怎麼著就怎麼著。

你如今是大鄴唯一的貴妃,孫家怎麼風光體面都不過分。

出了什麼事情,有朕替你和阿月撐腰做主,孫家亦然。”

天子金口,有此一諾,比什麼都要緊。

什麼貴妃,什麼承恩伯,那些本來也不在她眼裡。

她要的從來不是富貴榮華。

太平清淨,安安穩穩的才最好。

貞貴妃心裡隱隱有個大膽的猜測,只是嘴上不會問出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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