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把最後一箱貨物搬上駱駝車,尚且沒有功夫理會腰間的痠痛,就高聲吆喝道,“欸,師傅,我這裡完事了,咱們走吧。”

車前方傳來車伕切切的回應,“好嘞。”

論面積,塔塔木沙漠在大陸上排不上名號,比它大的有的是,十個手指都能數的過來。但是這並不影響它一眼看不到盡頭。

車伕悠悠唱著這沙漠裡土生土長的歌,歌聲悠長,傳遍四方。男人一邊磨著耳朵,一邊閉上眼睛,熱浪在不斷地衝擊著他臉上的面板,熱辣辣的,好像在被火燒一樣。他忍不住喝了一小口水,然後明顯感覺到手中的水囊輕了一點,嚇得他趕緊停了手,將塞子狠狠地塞進去,生怕瞭然不多的水流出來一滴。

可是車伕仍在毫不吝惜地大聲唱著歌,這倒是讓男人滿是羨慕。

快到正午了,太陽明顯更加毒辣了一些,這來自恆星的盛情,終於也是讓車伕住了嘴,不多時的安靜讓兩個人都有點難受,閒暇之下,他和男人聊起天來。

“欸客人,你要往哪去?”

“我?我到阿卑修斯去。”

“阿卑修斯?那你有里斯通嗎?”

男人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在這個敏感的時間節點,阿卑修斯是一個更加敏感的名詞。他開始回味著車伕說出那句話時的語氣,平平無奇……順暢自然,就好像有人問你家住哪,在你無論說出哪個城邦之後,他都會來一句那是個好地方喲,那樣的自然。

“嗨,”男人故作大聲地回應說,“我哪有那東西?我老家那邊,全城最大的黑市上,一張里斯通,能拍賣出十個金幣的價錢,買不起,買不起喲……”

男人誇張地揚著手,確讓車伕相信了這是一個鬱郁不得志的小商人。也的確,一個里斯通,能讓你暢通無阻地進入阿卑修斯以及它附屬的所有城邦做生意,誰不想要有一張呢?車伕放下了心,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跟男人聊著天,聊家鄉,家鄉的酒是那樣的香而且醇厚,聊女人,哪裡的女人嫵媚而且柔弱無骨。

無論說什麼,男人都陪著,只是車伕放下了心,而他卻沒有,他的戒心一被提起,就未曾放下。他還想著里斯通的事情,這個東西就好像是一個梗,完完全全卡在了他的心頭。

太陽又沒那麼毒了,車伕又開始唱起了歌,男人還是半眯著,好讓日光沒那麼容易進入到眼睛裡面。

突然,他隱約看見駱駝的前方居然躺了一個人。

他擦擦眼睛,確保自己沒有看錯,那的確是一個人。一個男孩。沙漠裡的人常裹著一條白色的長衫布,用於防止太陽繚繞,這個男孩身上也有,但是很明顯他是個外行,亂糟糟地裹成一團,陽光還可以是從他的脖子上方進入,看這樣子,很有可能是中暑了。

“欸師傅,前面躺著個人。”他說。

“哦,我看見了。”車伕回應說。

車伕說歸說著,但是並沒有進一步的舉動,依舊是慢慢悠悠地驅使著自己的駱駝按原有的軌跡往前走。男人有些急了,他又說了一句,“前面有個人。”

車伕明顯一愣,“這沙漠裡,昏倒個人不是再正常不過了嗎?僱不起駱駝車,強行自己走過來,然後倒在這裡的,多了去了,我哪天不看見個一兩個……怎麼?客人想要救他嗎?”

男人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對對對,救他……我加錢。”

車伕沒有想到男人這麼爽快,他驅使駱駝走近那個男孩,男人趕緊跳下車來,探了探鼻息,儘管柔弱如無物,但好在確實還在。

男人拿起自己的水囊,毫不吝惜地撬開,把裡面的水從那個男孩乾裂的嘴唇中間灌進去,很快,他就有了些許反應,嘴巴嘬著水,一陣沉悶的聲音從喉嚨裡面發出來,但是誰都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

還能救,那就好,男人支使著車伕把這個男孩抱回車上,誰知道他們一用力,這個男孩身上竟然掉下來一塊黑色的小鐵片。

“那……那是……”車伕盯著這塊鐵片,瞪大了自己的眼睛。男人卻更快地彎腰拾起,塞回了男孩腰間。

“那是里斯通。”車伕終於把話完整地說了出來。

“不,那不是,”男人突然嚴肅地糾正他,“那就是一塊普通的小鐵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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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傍晚,天氣慢慢地開始涼下來了。

沙漠裡面晝夜溫差極大,無論哪裡的沙漠都是這個性子,恍若一個任性的孩子,固執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車伕披上自己的襖子,男人也裹緊了身上僅有的衣物。可是那個男孩卻沒有多餘的禦寒辦法。男人靠近一些,把那個男孩抱進懷裡,利用自己的體溫。

不知道過了多久,男孩終於醒了過來。他一睜開眼,就看見男人的笑臉。

“醒了。”

“額……”男孩摸著頭,努力回想著自己昏倒之前發生的事情,“謝謝。”

男孩圓臉,黑色短髮,純黑色的眸子。他的胸前有一條項鍊,看起來很不起眼,但是卻成功引起了男人的注意。男孩一直摸索著它,好像那是個什麼了不得的玩意。

這時候車伕也趁機插了嘴,他還是對男孩身上的那塊黑色的鐵片念念不忘,“欸,我說孩子,你要往哪裡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