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朱府上下恢復了忙碌,因今天是小年,三房大爺按照三房老爺的吩咐提前幾年就安排府中的各司管事分別帶人裝飾朱府。

朱家上下,一片喜氣洋洋。

四奶奶春梅昨夜一直眼皮跳,睡得並不好。今日起了個大早,索性前院後宅各處看看,檢查管事們的工作。

一出院門,就看見下人、家奴、奴婢們便按照身份高低跪成一長排,齊聲向春梅問好拜年,瞧得春梅直愣,才想起按照朱家的規矩,往年的小年,所有朱家的下人和奴婢們都是要給主子們問安見禮,按例,主子是要回賞錢的。

各房的女主人們每月的月錢有數,這要是往年,春梅還真拿不出太多錢來打發這些下人,就算是大奶奶每年到這個時候也不過是隨便地包幾個紅包,各自寒磣得很。不過春梅今年發了筆小財,實力上自然與大奶奶有了很大差距,她有心顯擺顯擺自己今日的財力,為了搶這麼一個風頭,她不介意多花錢,反而願意藉機看看大奶奶的笑話。

蘭心奉春梅的命令,回房取出二百兩銀錢,宣佈四奶奶仁慈,給每人發一兩錢的賞,這一下可樂壞了府裡的下人和奴婢,全都圍堵在四奶奶的院子門口,足足有一百多人。

春梅也不心疼,一百多兩白銀而已,如今自己手上的銀錢,手底下**沙子都比這多。

看著所有人都領得差不多,春梅開始使壞了,她站在院子門口,衝著下人們清了清嗓子,大家剛剛拿了四奶奶的賞錢,正在興頭上,見四奶奶要講話,都閉上嘴,靜靜地等著春梅開口。

出奇地,春梅先回顧了過去一年來所有下人家奴的盡忠職守,對錶現出色的高聲讚揚,也對那些不守本分、違規違紀的大加斥責。話鋒一轉,她又道:“朱家最重規矩,上下有序,內外有別,現在已經到了年終,按規矩,大家也應該去給各房主子們道個喜,拜個年,討個賞錢,只是老爺和大爺最近比較操勞,此刻只怕未起,你們就先去給其他主子那裡拜年吧!”

其他主子?春梅話裡提醒著朱家的規矩是上下有序、內外有別,下人們也明白四奶奶口中的種種暗示了,不過這種主子之間的鬥爭他們做下人的沒興趣參與,討賞倒是名正言順的理由。

聽罷,一大群人就此拜謝四奶奶,黑壓壓一大片潮水般朝著大奶奶的住處而去。

“咯咯……”春梅看著“潮水”向著北面而去,笑得喜笑顏開,忙不迭叫上蘭心:“走!隨姑奶奶去瞧那老虔婆的好戲!”緊跟著人群后面就走。

大奶奶的院子尚未開,下人們全都堵在門口,跪成一片,不管三七二十一齊聲大喊:“大奶奶富貴又榮華,恭賀大奶奶年終發福。”無疑,這也是春梅的教唆。

瞧著遠比自己小院高大得多的圍牆,春梅不禁冷笑,等著看大奶奶窘迫的好戲。

院內突然傳出一聲淒厲的大喊,在這喜氣洋洋的氛圍裡顯得格外刺耳:“大爺!大爺!大事不好了啊!”

院門一開,小菊一臉驚慌地跑出來,正撞在人牆上,又被撞了回去,急的大喊:“大奶奶死了!大奶奶死了!”

本打算看戲的春梅“噗嗤”一聲笑開了花,揶揄地笑道:“這老虔婆拿不出錢,也不用咒自己死啊!”排開人群,假意壓著嗓子罵著小菊:“混賬!今天正是年節,你不說句吉利話,大早上的怎麼盡咒你家主子?不就是錢嘛!你主子給不了,我代她發就是了!蘭心!”

蘭心緊緊跟在四奶奶身後,會意地敞開錢袋子,衝著周圍的下人們道:“大奶奶身體不適,四奶奶代大奶奶給大家發喜錢,同樣每人一兩!”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麼回事啊!不過大家只要有錢拿,自然不會管錢是誰發的,由是都又自覺地排成長隊,依次從蘭心手裡領賞。

春梅在人群中得意洋洋,又用眼神瞟了一眼院裡的小樓,卻見小菊重新從地上爬起來,一嘴哭腔滿臉焦急地喊道:“四奶奶!奴婢沒騙您,大奶奶真的死了!快告訴老爺、大爺,大奶奶早上喝過藥之後沒多久就死了……”

這一聲喊把所有人都驚得呆住了,想到大爺聽到訊息後可能的大發雷霆,眾人再不敢圍在大奶奶院外,“轟”地一聲,全部走的乾淨,就像沒人來過一樣。

“你說的是真的?”別看春梅整天盼著大奶奶早點死,恨不得早上醒來就聽到這麼一個好訊息,然而如今真的聽到這麼個驚天訊息,反而說話都顫顫巍巍了。

小菊往地上一跪,哭道:“奴婢怎麼敢欺瞞您啊!四奶奶,還得請您做主啊!”

春梅這下心裡著了慌,連忙跟著小菊登登登幾步小跑上了樓,剛進臥室,就見大奶奶的屍體正趴在梳妝檯上,七孔流血,真真的死得不能再死了。

春梅愣愣地看了半晌,幾乎一頭倒在地上,掉頭就往外跑,哭天抹地地叫道:“蘭心!快去請老爺、大爺!大事不好啦!大奶奶真的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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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房老爺和大爺全都到了現場,春梅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乖乖地候在一旁,小菊跪在地上繪聲繪色地將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早上小菊照常為大奶奶煎藥,大奶奶吃完藥精神尚好,可是梳頭的時候就發現了異常,大奶奶趴在臺上像是睡著了一般,等到小菊上前一看,就發現大奶奶七孔流血,早沒氣了。

“這藥是誰開的?又是誰送來的?除了你以外,還有什麼人接觸過藥材?”朱大衍和大奶奶畢竟是原配夫妻,感情自然是有的,初聞髮妻之死,一杯參茶直接摔在了地上,此時聽到小菊的供述,心思活泛了起來,鐵青的臉色也恢復了幾分人血。

小菊聽得一呆,大爺的問話很有些意味,想起昨日那個男孩也來煎過藥,雖然昨天的藥並無異常,自己這一環總是有問題的,如果大爺以此為理由,自己這條小命就真的保不得了。當下信誓旦旦地道:“大爺,藥方是蘇季才蘇大夫親筆開的,藥都是府上藥房的雜役黑狗子送來的,大奶奶這院子裡就只有奴婢我願意為大奶奶煎藥,氣他人根本沒碰過啊!奴婢煎藥都十幾天了,從來沒出錯,也從不讓人接近藥材,就是怕出事啊!求老爺、大爺明察啊!”說完為表忠心又表演了一出撞牆以死明志的戲碼,不過撞的方向正好是四奶奶,當然是死不了的。

“來人!去把蘇季才那個大夫抓來,還有藥房的雜役黑狗子,一併帶來。”三房老爺朱武銘一發話,早有六七個膀大腰圓的家奴候著命令,自然也不會客氣。

過了小半個時辰的功夫,衣冠不整、渾身發抖的大夫蘇季才就被“請”了回來,高管事也著急上火地跑了來,黑狗子卻是蹤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