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憤怒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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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作為男人,還有什麼事情能夠比讓自己的女朋友——而且是前女朋友當眾羞辱更令人尷尬、更沒有自尊的?有,那就是同一天內被兩位前女友先後羞辱。
小白現在就是這麼想的。其實,在過去的二十年時間裡,他自認為還是挺有尊嚴的。出生在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山村,家裡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打小沒捱過餓,別的孩子沒有的東西,他有,別的孩子沒吃過的東西,他吃過。高中以前都是在小縣城度過的,為了他上學的事情,父親還特意在小縣城的郊區買了一座小土院,和其他輟學在山村裡背柴種地的同齡夥伴們相比,他自覺算是出人頭地了,更別提他收到南部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後,整個小山村都沸騰了,人們彼此熱烈地討論著林家小子有出息,見面都主動打招呼,連帶著從前總是對自己瞧不順眼的王跛子見了自己也換了一付笑臉,一個勁地誇“林家小子我從小看到大的,人乖巧、又聰明,那是文曲星轉世……”自己離家南下的那天,家裡排流水席,從自家院子一直排到村口,鄉親們都來了,鄰家跟自己從小玩到大的丫頭小春哭哭啼啼地拉著自己的手不放,“小林哥,你去了大城市可要想著我啊!我等著你回來娶我!”嚇得自己趕忙背起行囊直接跑上去縣城的汽車,回想起來直讓人發笑。
小白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才趕到海州,出火車站那會兒,還真被嚇到了——啥時候見過這麼多人啊!整個火車站前的廣場上,至少有上萬人,擺攤賣貨的、塗著厚粉拉客去小旅館的、接人的、舉牌賣票的……看得林家小子直髮愣,自己的包被人劃了個口子都不知道,零錢、身份證、還有最重要的錄取通知書都在那短短的幾分鐘內被小偷扒掉了,直到被人在身後拍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一回頭,還是個很漂亮的小姑娘,面板很白皙,娟秀的眉毛配上那閃亮的大眼睛,更別說那薄薄的小嘴唇,正在對著自己笑,小白一下子臉就紅了。那姑娘問:“你是不是去南部大學報到的?”小白說不出話,老老實實地點頭,那姑娘笑地更開心,“那跟我走吧!我就是來接人的。”到了小巴車門口,他才發現整個廣場上就這一所大學在接人,難怪那姑娘像是未卜先知似得知道自己是來報到的。從同車的新同學嘴裡,他知道了姑娘的名字——春蕊。名字好聽,笑容也好看,從那天開始,小白有事沒事總去找春蕊。有一天,小白把父親寄給自己的一整箱蘋果都給春蕊送了去,春蕊同寢室的室友看著大笑“這年頭還有這麼土鱉的人?還送一箱蘋果?人家都送Iphone 6啦!”小白被旁人譏笑地好無趣,紅著臉,收回也不是,送也不是,春蕊反而很灑脫,根本不客氣,接過蘋果塞到床底下,拉起小白的手,“我們走,她們想要吃還沒人送呢!”直到被拉著走出女生宿舍,身後的起鬨聲漸漸遠去。兩個人在學校後山的小樹林慢慢地散步,就在小白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還是春蕊先開了頭,“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啊?”小白就像是心事一下子被人捅出來一樣,被驚了個目瞪口呆。春蕊微笑著盯著他看,見他除了傻瓜一樣發呆再無其它反應,就繼續問他“你如果不喜歡我,為什麼總是給我送東西?”小白害羞地點點頭,那副初哥的樣子把春蕊逗地笑個不停,“我們走。”女孩牽著男孩的手鑽進了樹林的深處。
自那以後,小白就像是一塊充滿電的電池,什麼時候都是自信滿滿,甚至陪著喜歡藝術系的春蕊讀完了全部鋼琴課程,彈的一手好鋼琴曲,自覺地成了男人,要對女人負責,整天構想著畢業以後怎麼帶春蕊回家結婚,主修機械學的自己怎麼在海州開一家機械維修廠,甚至專門報名學了鋼琴維修,想著怎麼養活自己和春蕊的孩子。同宿舍上鋪的室友看在眼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勸他別太投入,“大學的愛情就是那麼回事,別太投入,也別太用心,投入越多越傷心。這個春蕊不是靠譜的女孩,當心被人甩。”本是真心誠意的好意勸告,反被小白看作是殺父仇敵一般和對方鬧了老大一場不愉快。直到有一天,在同一片小樹林外,小白看見一個陌生的男孩子摟著春蕊鑽了進去。他就像被雷劈了一樣傻傻地站在樹林外,直到一個小時後,男孩和春蕊從裡面衣衫不整、有說有笑的出來,三個人都楞在那裡。男孩笑著問春蕊:“你朋友?”春蕊笑了,笑得比初見那天還開心,“是前男友!窮酸傻小子一個,既沒有你帥,也沒有你富,和你相比,我怎麼會看上他?”
小白的第一段感情就這麼落下了帷幕。從春蕊那裡,小白第一次學到了如何做一個真正的男人,同樣也學到了另一樣更重要的東西——感情就像麵包,金錢就像蛋糕,沒有蛋糕的時候,麵包是必然的選擇,當面包和蛋糕放在一起選的時候,還選麵包的女孩那就是一種稀有動物了!
奇怪的是,他沒感覺有多傷心,這讓他自己也非常奇怪。幾個月後,自己算是想明白了,只因為這不叫愛。其實初戀這種感情,更多的是一種情感的寄託,無論是誰,年紀到了、身體成熟了,你都會對異性充滿期待和憧憬,需要感情和找到歸宿是兩回事,所以在這個階段無論是誰,或許只是因為眼睛長得好看、說話好聽,又或者只是因為面板很白,都會引起你“愛”的錯覺。不管這算不算是給自己找回自尊的一個藉口,小白至少明白了一件事——沒有經濟基礎,再好的感情也不會持久。雖然家裡還算是小康,可倔強的小白並不打算依靠父母啃老。
為了讓自己的經濟基礎足以承擔一段真正持久的戀情,小白大膽地瞞著家裡辦了休學,在學校旁邊的快餐店打了份小時工,白天上班,晚上繼續自學讀書,偶爾接一些修鋼琴、修機械的小零工,經濟上越來越寬裕。上班的時候要一直站著,很辛苦,一小時才13塊,可是隻要努力一點,一個月下來也能有2015塊。而就在打工的店裡,認識了後來的女朋友張依蘭,兩個人不慍不火地相處了小半年,感情才得以逐漸升溫,很快就在一起了。依蘭快畢業的時候,小白用三個月的打工錢給依蘭買了一隻鑽石戒指,收到戒指的那天依蘭很感動,也很激動,拉著小白纏綿了大半夜。臨睡前,他心想,這輩子應該就是她了。
依蘭畢業後在人才市場找到了一份行政專員的工作,薪水一般,但是比小白高出近千塊,小白琢磨著不能讓女朋友比下去,也去人才市場逛了逛,可惜招聘的企業一聽說他還沒畢業,都不願意用。其它不要大學證書的工作工資又不高,原來希望增強經濟基礎的決定現在竟然阻礙了自己找工作的努力,人生真是可笑。
晚上和依蘭商量要回學校繼續讀書到正式畢業,得到了依蘭堅定地支援,讓小白非常感動。第二天,依蘭特意請假送小白去學校。兩人在學校門口抱了很久,直到學校的門衛大叔看不下去,小白才在依蘭依依不捨的目光中走進曾經讓他傷心的學校。
學校管理很嚴格,卻也沒有禁止學生週末外出,於是每週的週末小白都會去依蘭租住的房子團聚。兩人就這麼有規律的度過了一年左右的時間,漸漸地,小白髮現依蘭變了,不再像以前一樣開門看見自己就立刻興奮地跳到自己身上,好幾次都懶得開門,小白沒辦法只好自己配了一把鑰匙。依蘭家裡的衣服越來越多,有幾件甚至連標籤都沒撕下,小白偶然看到上面寫的一組數字——9999元,依蘭的解釋也很簡單——假貨。
小白畢業之後如願以償地找了一份高階銷售助理的工作,薪水終於比依蘭高,他覺得是時候了,應該給依蘭一個名分,私下裡決定就在這幾天和依蘭討論一下結婚的話題。
小白的上司叫楊奇,是個很年輕的富二代,公司老闆的小兒子,平時對小白也算不錯,經常叫上所有下屬去喝酒,不過小白總覺得楊奇很眼熟,只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下午的時候,楊奇把小白叫到辦公室,給了他一把車鑰匙,“從我車裡拿兩瓶好酒,給客戶張總送到酒店去,對方是大客戶,可不能怠慢。”小白很用心地挑了兩瓶很貴的洋酒,按照楊奇給的地址送到了酒店。開門的是個帥氣的成年男子,身上僅裹著一條浴巾,浴室的淋浴還沒有關上,估計是剛剛洗完澡。
“是楊奇楊經理叫我給您送酒來的……”話才說到一半,小白就沒辦法繼續說下去了,因為他看到從浴室走出來一個身材曼妙的女孩,而這個女孩他也很熟悉,熟悉到每天晚上都睡在一起。
“是楊奇那小子啊!多謝你……”客氣到一半的張總髮現了異樣,瞪著圓渾的大眼只是挪動一下腳步,就用胸前的肌肉擋到小白麵前,“小朋友,你看什麼呢?看夠了沒……”
“滾!”小白莫名其妙地突然爆發了,怒火噌一下掀掉了自己最後一點理智,“她是我女朋友!老混蛋!”抬起腳只一腳就把那個什麼張總踢到了客房的牆角,依蘭似乎是被嚇壞了,拼命地向後躲,兩隻手被衝上去的小白一把抓在手裡,“為什麼?你為什麼這麼對我?”
當依蘭睜開眼的時候,只看見小白的淚水,依蘭忍不住也哭了,把前後的一切都交了底,“對不起!是我的錯……”
依蘭也算命苦了,就在小白復學之後的第七個月,依蘭的母親病倒了,醫生的診斷很明確,病症也很罕見,當然治療也很費事,而且——費錢,四十幾萬的治療費用,依蘭上哪裡去籌錢?就在這時候,公司的張總伸出了援助之手,原本這應該是一段充滿溫情的和諧友愛故事,可是張總向依蘭表白了,且不說那幾十萬的費用,就說張總三十幾歲卻擁有的六塊完美腹肌就已經讓公司內部幾位美女著迷的,更何況張總家裡錢多到數不清,任誰都無法抗拒,依蘭半推半就地成了張總的女朋友。
“小白,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對不起你,可是我真的沒辦法,我不想讓我媽媽繼續過苦日子,不想她再進醫院。跟著你我很開心,可是開心不能當飯吃,別人能給我的,你幾十年都給不了……”
小白真地傷心了,他不記得是怎麼離開酒店的,只知道自己的感情受到很重的內傷,甚至覺得自己的自尊都受到了羞辱。直到接到楊奇暴跳如雷的來電,“你怎麼搞的?這麼點事都辦不好,為什麼張總說要取消合同?你馬上給我滾到辦公室!”是啊!感情受傷了,自尊沒了,生活還要繼續。小白打車回到了辦公室,一進門,發現楊奇辦公室裡有別人,那個人也楞住了,竟然是春蕊,小白這才想起,楊奇為什麼那麼眼熟——幾年前學校小樹林外的那天,正是楊奇摟著春蕊鑽了進去。
一切都清晰起來,老天似乎是跟小白開了一個非常沒營養的玩笑,這簡直是瓊瑤劇裡的劇情,小白立刻決定轉身出去再也不回來,可還沒等他轉身,楊奇上來就是劈頭蓋臉地一頓臭罵,春蕊似乎也想明白了,把楊奇拉開,安慰著說,“算了,算了,別把你的身體氣壞了,為這種大事沒法辦、小事辦不了的廢物,不值當……”
男人的憤怒都是有原因的,也許是憋得太久,也許是春蕊最後這句話點燃了自己,小白只覺得像火山噴發一樣在楊奇的辦公室引發一場強烈的地震,所有在外面的同事都聽到裡面一陣驚恐聲和女人的尖叫聲,之後就看見小白怒氣衝衝地從裡面衝出來,頭也不回地跑出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