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著偏殿的那半日,她只能自己胡思亂想,可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說到底,她不過江州偏遠之地來的姑娘,從前十數年是連金陵城什麼富貴模樣也不知曉的,皇城深宮對她來說從來遙不可及。

如今卻陡然要面見天子。

這世上沒有人不懼怕天子,他掌著天下人的生死,拿捏著所有人的命脈。

她知曉,這不是她平日裡插科打諢便能輕易矇混過去的。

她能使出的所有伎倆,在絕對的權勢傾軋下都不過是小打小鬧而已,班門弄斧。

林鶯娘胡思亂想的當頭,還想起了謝昀。

他是那樣冷漠無情的一個人。

若是自己當真得罪了天子,他是必不可能來救自己的,說不定還要坐壁旁觀,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才好。

這般一想,林鶯娘當真是恨極了謝昀。

若不是他費盡心思將自己捲進金陵城這灘渾水裡,自己又如何會被聖上瞧見。她心思伶俐得很,那什麼“金陵城第一美人”的鬼話,必定是謝昀放出來的,只是不知道他有何用意。

林鶯娘恨他恨得咬牙切齒。

她想,她此番縱是死了,再做一回鬼,定不能放過了謝昀,要叫他也下地獄。

她懷揣著這樣的憤恨提心吊膽過了半日,好不容易出宮來,第一眼看見謝昀,就鼻子發酸,心裡委屈,再也忍不住淚意,撲進他懷裡哭得昏天黑地。

她一面恨他,一面在這金陵城裡,能依賴的也只有他。

林鶯娘抽抽噎噎地哭,嘴裡還嘟嘟囔囔說著什麼。

夾雜著哭腔,含混不清,謝昀細細聽也聽不清,只得冷著臉吼她,“不許哭!再哭將你扔下去!”

這樣的威脅最是有用。

面前的姑娘果然被嚇住,一雙嬌怯怯清眸堪憐,眼角還懸著一滴淚,將落未落,輕輕一眨,淚珠兒便滾了下來,說不出幾多可憐。

謝昀卻將她摟進懷裡坐下,那眉眼間的清冷散去,反而帶了幾分輕淺的笑意。

他溫著聲哄她,“方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林鶯娘淚眼朦朧,又不敢忤他的意,生怕他當真將自己扔下去,只得低著頭,抽抽噎噎著道:“聖上他是不是看上我了,要將我帶進宮裡為妃呀?”

她一邊說,一邊又忍不住哭,“怎麼辦?我要是進宮了,他肯定會知道我不是清白之身,那聖上會不會殺了我?還有我母親,是不是也要被牽連九族?”

什麼亂七八糟的話,謝昀簡直要被她氣笑。

又見她哭得實在傷心,這才忍著耐心蹙眉問她,“你從哪兒聽來的這些烏糟話?”

謝昀說的是林鶯娘進宮為妃的話。

林鶯娘以為他是問自己最後那句牽連九族,抽噎了一聲,“所……所有人都是這麼說的呀!不是都說得罪了聖上,他生起氣來,動不動就是要株連人九族的。那豈不是殺了我還不夠,還要殺我母親。那採雁怎麼辦?她也被算在九族內嗎?我們不會都要死了吧?”

謝昀越聽臉色越黑。

倒不是為著林鶯娘這不著邊際的話,而是她九族都算盡了,也沒能將他算在裡頭。

感情在她心裡,她那貼身丫鬟的分量,比自己這侯爺還重上不知多少。

但他又不能說,難不成自己堂堂一侯爺,還跟個丫鬟爭高下。

只是抱著林鶯孃的手隱隱用力,她受了疼,忍不住“嘶”一聲,想躲,卻被禁錮在謝昀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