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那座三層樓後面,是一片大大的庭院,總面積怕是比相府還要大,裡面分割成了數個小院,每一個小院風格迥異,有的院裡假山林立,有的院裡栽種著大片的竹林,還有的院裡亭臺樓榭錯落有致。

落羽軒是位置最好,面積最大的庭院,院裡有一汪池塘,養著數百錦鯉。

太陽已經落山,但小院內燈火通明,將池塘映襯的波光粼粼。

池塘邊上,一位窈窕女子手裡握著一把魚食,正在發呆。

她面無表情,眼神空洞,但微微泛白的指節暴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正是花魁蘇瑾。

蘇瑾原本也有一個幸福的家庭,父親蘇世吉曾是一方知府,位高權重,母親鄒蓉也是大戶人家出身,知書達理,持家有道。

在這種家庭環境下長大的蘇瑾,也稱得上飽讀詩書,才情出眾了。

本以為自己的人生會一直這樣平靜安穩,誰料一夜之間,自己那位清廉如水的的父親便被冠以貪墨的罪名,鋃鐺入獄。

幾天後,朝廷的判決下來了。

父親蘇世吉問斬,自己和母親納入教坊司。

性格貞烈的母親不堪忍受屈辱,在父親問斬當天,便在大牢內撞牆自盡。

母親死前用力的抓著自己的手,厲聲說道:“瑾兒,你要活下去!拼了命也要活下去!”

池塘邊,蘇瑾低聲喃喃道:“娘,您讓我活下去,可您當初為何不願活下來?”

這時,霜兒的身影出現在院門口。

蘇瑾迅速調整情緒,將手中握的粉碎的魚食隨手丟入池塘,引來百尾錦鯉競相爭食,場面蔚為壯觀。

霜兒來到蘇瑾身後,彎腰行禮道:“小姐,這是今晚那些...士子的詩詞。”

蘇瑾默不作聲。

霜兒小心翼翼的看了蘇瑾一眼,小聲說道:“小姐,你就看看吧,說不定真能碰上合適的青年才俊,媽媽說...今晚小姐無論如何也要出閣的...”

蘇瑾暗歎一聲。雖然早就認命了,可事到臨頭還是想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

蘇瑾轉身接過那一沓約莫三十來張的宣紙,轉身向屋內走去。

邊走邊譏諷道:“來逛青樓的能有幾個正經人?”

霜兒偷偷吐了吐舌頭,趕緊快步跟上。

屋內,主僕兩人坐在桌前,桌上一座精緻的博山香爐散發著淡淡的紫色煙霧。

蘇瑾翻看著手裡的詩詞文章。

“華而不實,堆疊辭藻都堆不好!”

“詞不達意,怕是腹中空空!”

“這是什麼?打油詩?這年頭什麼阿貓阿狗都敢作詩了?”

“這人的字倒是有幾分風骨,可這作詩的水平,白瞎了這手好字。”

“......”

看過一篇,蘇瑾便團成紙團扔掉一篇,霜兒滿屋撿小姐扔掉的紙團,累的滿頭大汗。

當翻到新的一篇時,蘇瑾動作一頓,一雙美目裡滿是厭惡之色。

她讀書習字十幾年,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如此難看的字。

她實在找不出合適的詞彙來形容手上這篇字,只覺得初見時如城外太乙觀內的道士畫的符篆,錯綜複雜,再看則像一個個關節翻轉扭曲掙扎的人體,讓人沒來由的毛骨悚然。

剛打算將其揉成一團,蘇瑾咦了一聲,勉強認出了幾個字。

“雲想衣...什麼花想容,春風扶...什麼什麼華濃?”

她不禁被勾起了好奇心,這上半闕雖然只得隻字片語,但足以看出這是篇難得的佳作。

聯絡上下文稍作思量,再加上那麼一丟丟想象力,蘇瑾成功將整首詩還原出來。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 會向瑤臺月下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