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回首,就看到了不知何時又昏睡了過去的新城,他端著粥慢慢蹲下,隔著一尺的距離,他看了她一眼,「好端端的姑娘怎麼就那麼愛湊熱鬧了。」把涼透了的粥放在邊上後,方成就離了屋內。

一炷香後,新城醒了過來,看了眼那啥也沒的土屋子,又看了眼桌上那已經浮了淺淺一層黃沙的白粥,捂著嘴,喜極而泣,「回來了,回來了。」時隔兩年,她終於回來了。

雖然家國已滅,但她終於回到故土了。

拖著羸弱的身體,她強撐著走到門口,看著日落的方向分辨了下東西后,朝著東南方重重一拜,「父王,母后,你們再等等兒臣,等兒臣回了安陽,就去找你們。」

「姑娘?姑娘你醒啦,醒了就該好好在床上躺著,出來吹風做什麼?你知不知道你懷孕了,我娘說,女子孕期不得勞累,你這跑去黔靈湊熱鬧就更不應該了,快過來,喝了我給你做的粥再去好好躺著。」方成熟絡的跟她招手。

新城不知所措了一下後,走了過去,看著他一身戎裝,道,「新城多謝小將軍救命之恩,只新城還有事要去安陽就先走了。」

「辛成,原來姑娘的名字裡也有個成字啊,我名字裡也有個成字,我娘說她望我能頂天立地,無為而成,所以給我取了這個名字,結果,我現在真的每天曝於日下,頂天立地了。」

「呵~」新城被他頂天立地的這個解釋逗得一樂,「小將軍還真是風趣。」

他摸了摸頭,傻笑道,「有嗎?」一拍腦袋,他又端著粥,拱到她面前,「趙姑娘餓了吧!這是大米白粥,快吃,快吃。」

「大米,白粥?」她撫著肚子略帶難言的看了眼那粥面上的黃土,其實也不能怪她,沒入北朔前,她是玉露花湯的金枝玉葉,入北朔後,又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如夫人,北朔王貪戀她美色,吃穿用度也就從沒缺過她。

往日裡就是溫度不對的食物她都不會下嚥,更不要說眼前這碗被黃沙佔了半碗的白粥了。

方成也看出了新城眼裡的不想,笑呵呵了兩句後,道,「是我粗心,忘了咱們瓜州風沙大了,這粥都被黃沙摻和了,趙姑娘身子弱,是吃不得,姑娘先在這等等,我馬上就端新的粥來給姑娘。」

「有勞小將軍了。」新城跟他盈盈一拜後就褪下鞋襪重新躺到了床榻上。

她永遠不知道,那碗粥,進了方成的肚子。而她後來吃的那一碗是方成賣了他娘留給他未來娘子的簪子才買來的。

在瓜州修養了一個月後,新城跟方成提出了離開,他看著她已恢復如初的面貌,晃了晃神,手裡的粥也灑了幾滴在手背上,心動夾著被燙的疼痛,他竟覺得過往的,只有此刻才有血有肉。

可她,要走......

方成摸著被燙的那一處,狠心的剜掉才生出的血肉,笑呵呵的跟她道,「是要去安陽嗎?那裡大塍的新君剛剛繼位,你現在去,會不會不太安全。要不......」

她沒讓他說出「要不」之後的話,道,「這些日子多謝小將軍照拂,只新城的家在那,無論再不安全,我都要回家的呀!」

方成看著她在說道「回家」二字時眼裡蹦出的亮光沒再說話,只默默的給她收拾起了行李。

撿到她時她穿的衣服要帶,洗乾淨的她隨身攜帶的絹帕要帶,賣了簪子給她新置的那兩身衣服也要帶,瓜州離安陽有近千里,乾糧和水更不能少,一個女孩子家的孤身上路防身的武器他也要給她再去買把。

從鎮上打體鋪子裡買刀回來,他剛想大叫新城的名字,就見院子裡一片狼藉,土牆上還刻著一行字,「我家人來找我了,勿念,新城。」

新舊的新,城郭的城。

「原來是這兩個字,我就說我的那個成字太俗了,那麼個好看的姑娘不會用這個。」他環顧著被打倒的桌椅深深的嘆了口氣,「這姑娘看著柔弱,她家裡人倒是蠻橫,接人就接人唄,幹嘛拆家啊!」邊理邊罵,他在瓜州又等了他三年。

三年後,晟武帝因一件小事貶了一幫前梁舊臣,他得了個好運,升遷去了涼州,補了涼州知州的缺。

在涼州勵精圖治,兢兢業業的守了十年後,他終於又得了她的訊息。

帶訊息給他的那個人是新城的女兒,她一身戎裝,英姿颯爽,跟方成對陣軍前,毫不怯弱,故意戰敗被俘後,告訴他,「我娘死前告訴我,她在瓜州欠了一份情,現在我戰敗給你,算還你了啊!」

「你娘?」三十多歲仍未娶妻的方成看著眼前嬌俏的姑娘,父愛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