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鮮衣怒馬

一匹披甲的黑色戰馬奪路狂奔,前方就是漆黑的夜幕裡有隱約可見的城鎮燈火搖曳,套在馬頭上的韁繩被一隻粗糙的大手拉緊,它竭力地喘著粗氣發出嘶鳴,身披麟甲的身形明白這三百里不停不休的日夜奔行,就算是罕見的神駒也差不多也到了極限。眼看安陵鎮彷彿近在咫尺之間,也不再過分勉強它什麼,隨即翻身下馬,安撫著疲憊不堪的它不安的情緒,緩緩解開了僵套,取下鞍坐和甲冑,讓它儘可能得到應有的休憩,他拍了拍黑色神駒,將它放歸山林...

“唉,去吧...”

最後這一段的路途,如何不熟悉?當初還是他負責監察鋪設的,黑色的披風下,用手撫摸過這一身銀色麟甲,其上反射出幽幽地寒光,他眼神中盡是緬懷和猶豫,他又想起在南三郡的淮陽城,如今被冊封為南臨郡王都對那位冷厲的年輕人畢恭畢敬的模樣,加上年輕人身上蘊含的渾厚的氣息!他望著神駒的黑影沒入山從之中,他多麼想自己可以如它一樣啊!可事與願違,不久之後他不在猶豫,顯露出一絲決然地神色,到底是什麼讓他不得不投入這一條無可回頭歸途之中?

東方漸白,但天色未亮像是被蒙著一層若有若無的黑紗,陸老頭一腳踢開小院偏房的門臉,果然沒有絲毫反應,打眼一瞧,那一副沉醉的表情,嘴角竟還淌著一線銀絲,小崽子的床榻被一堆金銀寶器包裹在其中!很是奪目!

“呀!陸爺爺!怎麼?這是要搶人東西啊!”這一聲驚呼除了引來隔壁院子的幾聲不安地犬吠,再未能掀起其他波瀾...

冷天一就這麼被陸老頭從被窩裡揪著耳朵拽了出來,被他緊緊護著懷裡一捧珠寶金錠,嘩啦嘩啦的隨之散落一地。

“哼!這些俗物如何入得了老夫的眼!也不知道你這小崽子從哪裡學的,怎麼會如此貪財?”陸老頭鄙夷地看著被他拿捏住的小崽子,冷冷地說道。

“您自然看不上眼,可我還是第一次見這麼多寶貝!等那一日您不在了,我還不得靠著這些東西,才能找人給您尋處風水好的地方...”冷天一心思一轉,胡話張口就來,說道。

“哼!臭小子,我看你是沒念著我多活幾年啊!”陸老頭手上力道稍稍加重,皮笑肉不笑,回覆道。

“唉!唉!唉!哪能啊,瞧我這嘴,竟胡說!您老只管長命百歲!我,我,我這是想以後要是能娶上哪家姑娘,怎麼也得給人家備下的一份禮錢!那時候咱爺倆可不能因為這點小錢,再被人給瞧不起了!不是嗎?”冷天一滿臉笑嘻嘻對他又胡扯道。

“嗯,倒也是這麼個理兒!”陸老頭聽到他這麼一說,就把他放開了,沉思一剎,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又催促他道。

“去!去!快好好洗洗,記得把你這頭炸毛紮好咯,怎麼也要給薛夫子留一個好印象!”

“知道啦!”冷天一不耐煩地回覆道。昨日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約定,讓他也清醒了許多,迅速把這滿地的金銀珠寶統統藏進被窩了,披上外衫就打算出門洗漱,被陸老頭攔下,抬手就丟給他一套嶄新的衣衫,說道。

“換上這個!”冷天一輕輕拂過柔滑的絲綢料子,心中十分不解,回頭看向陸老頭。

“要出去讀書,怎麼也不給人瞧不起了不是!”陸老頭學著他剛才的語氣說道。

“得咧!陸爺爺,是這個理兒!”冷天一看著他和煦的笑容,也學著他的語氣樂呵呵的回覆道。

“給你的,還有這雙新鞋!”陸老頭又指了指放在床邊一雙嶄新的步履,對他說道。

“不急,不急!等我洗完了再回來換!”冷天一滿心歡喜,但還是又把那一套絲綢的衣衫朝陸老頭丟了回來,他生怕自己萬一要是一個不小心給弄髒了,那就不好了!一溜煙小跑去洗漱了。

雖然身披麟甲,但一步十丈的點地而行絲毫沒有顯露出什麼笨拙之感,反倒是有幾分飄然出塵的之意!這道身形自然是在安陵鎮外放馬歸山的那位了,他眼前兩條街道的盡頭都通往自家府邸所在的后街。清晨時分,前街的商鋪走卒也都還未開張練攤很是幽靜!若是尋常歸家,自然是選擇走前街相對平坦些的石板路直通后街府邸更為優先!可以在千軍萬馬中的洞察先覺的靈敏感知中,恰逢一輛馬架從后街轉入滿是碎石鋪就而成的中街,這一切在他眼中又如何能做到視而不見?何況牽引馬架的那匹神駒品類,他更為熟悉不過了?那位以教書匠自稱的薛夫子是先自己一步,趕回來了嗎?他會不會都已經察覺到了什麼呢?還是這本就是一次對自己的試探?他心中驚愕不已,一隻手下意識摸向身側劍柄,緊緊握住。理智又告訴他,或許遭遇的一切又只是一場微妙的巧合也說不準呢?一番天人交戰,最後他還是選擇了迎上馬架,走了中街這坎坷的碎石路。

“喲!封兄,怎麼這麼早,回了啊!”

隨著他與馬架漸漸交匯,姜府親衛呂刑之那一如既往的粗曠地嗓音率先朝自己打起招呼。這也讓他把原本一顆惶惶不安的心臟重新安放回胸腔,但他還是不怎麼放心,出言試探了一下,說道。

“巧了不是?呂兄!這又是什麼差事,也是這麼早?”

他同樣拱手抱拳行禮,十幾年前,二人還不是同在大晉王朝當差!雖然一個是皇族親衛內臣,一個為王朝統軍外將!但總歸還是有過那麼幾次交集的,交情不算深,但各自本就不是那些尋常麾下步卒,在所屬不同軍部序列之中的泛泛之輩!相互之間,各自鼎鼎有名的威名,還是知曉一些的,不說是什麼不切實際的神交以往!每每見面交談也各自會多給對方几分敬意,當下二人言語上自然也嫻熟地客套起來。

“唉,封晨,飛騎右將軍!我們還是照老規矩,誰都不打聽誰事吧!”呂刑之尷尬地笑了笑,又看他一身甲冑在身,心中也不禁猜想到,是不是老御南王又給他派了什麼要緊的重要事務,使他不得不親身去處理!然而,自己只是照著羽郡主的吩咐去如實告知那位老者,並非約定不作數了,只是薛老夫子此時確實不在鎮子上!同時也順帶去接一個毛頭小子先去學堂。這般不入流的差事跟這位大將軍親自外出,處理的機密要事相比而言,根本就不入流!簡直就是難以啟齒嘛!準備藉著這個由頭,打個哈哈,糊弄過去。

“那什麼時候的事了?還應該請內廷親衛都統,不要怪罪,封某隨口多嘴問了這一句呀!”同樣是老油條了,客套的話,他也自然能說會道。同時,也打消了心中,諸多的猜忌疑問!這位呂親衛的窘迫的心緒狀態,總該都不會刻意而為,假裝的吧?

“哪裡的話!是在下的錯!若是再耽擱了下去,誤了什麼要緊差事可不得了!是封將軍不怪罪才是,下次我帶上一壺好酒上門請罪!”他示意封晨不必再與自己再客套什麼,快快歸去覆命才是!

“呂親衛,客氣了!不必多言了!下次,還是我請!”封晨也不再拘泥於什麼禮數,轉身向後街急奔而去!只留下這一句簡短的話音。

冷天一洗漱完畢,還有無數水珠順著狼毫髮梢流淌而下,屁顛屁顛地跑回自己的小屋,迫不及待的就要脫光了,打算換上了那一套絲綢密織而成的精緻儒衫。

“瞧你那頭亂毛,跟不知哪裡來被澆溼的野狗一樣,像什麼樣子!”

陸老頭制止了他毛糙的舉措,拿一塊布襟包裹住小崽子的頭顱,使勁擦拭起來。漸幹之後,取出一柄木梳從開始替小崽子整理一番,冷天一自然是有幾分排斥,推搡起來不斷掙扎著,他心想這東西不都是女孩子家才用的嘛?但奈何不住陸老頭幾次敲打,漸漸安分了許多...

“這是幹嘛?我又不是那些大戶人家閨女,還要梳妝打扮才能見人嗎?”冷天一嘟囔起來,說道。

“少廢話,你小子以前到處瘋鬧,怎麼野!我不管,但以後要去學堂了,就得學得跟讀書人一樣,老老實實把頭髮整理乾淨!別亂動哦,我年齡大了!眼神可不怎麼不好,一會再不小心傷到你,可別怪我老頭!”陸老頭說道。冷天一看著陸老頭不知從哪裡取出一把小刃,寒光粼粼,這才徹底放棄抵抗,老老實實地背坐在陸老頭身下,任他施為...

“好了!”陸老頭收起讓冷天一頗為忌憚的小刃,使勁一吹,落了滿地碎髮!像是完成了一件歷久彌新的雕刻之後,十分滿意自己得意之作的老師傅一樣微笑著。冷天一更為好奇地抬手摸了摸頭頂腦後,只摸索到一尊髮髻高束頭頂,急忙跑出去院子想找尋什麼東西照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