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衙役被這眼神看得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的那個意思,緊接著又有些驚喜和激動地小心問了一句:

“那我去阻止一下?”

溫頭領一路上都沒怎麼說話,到了此刻才像是如夢初醒一樣地連聲說:

“我來我來我來”

“不用,就讓他去吧,要多給年輕人鍛鍊的機會嘛。”

宋念指了指年輕衙役,並且認真看了幾秒,重新記下了對方的名字和臉,不再是把他當做面目模糊的某個下屬之一。

溫頭領也看了過去,準確地說,是瞪。

年輕衙役並不怕他,雖然對方的確是他的上司,但考慮到他們這個工作的特殊性——

這是家族世代傳承的。

祖祖輩輩都是體制內,你現在比我牛氣,不代表你爹當年比我爹牛氣,也不代表你以後還比我牛氣。

這上上下下起起伏伏的,不就是靠家族深耕多年的人脈,以及最重要的——領導的喜好嘛。

周力,噢,也就是年輕衙役,自覺當年他大伯也是衙役中的一把手,也就是他爹差了點,才讓溫家的拔了頭籌,如今時代卻變了。

然後周力就雄赳赳氣昂昂地挑了兩個年齡和他相仿的關係不錯的衙役,三五個人一起走到吵架現場,準備阻止矛盾。

也不用他們怎麼阻止,皂靴往地上一停,周圍人就自動降低了音量,然後有人順著他們來的地方望過去,就見到不遠不近的地方,站著宋念一行人。

一時間俯身的俯身,小聲打聽身份的打聽身份,很快也跟著俯了下去。

其實宋唸對他們來說也不算生面孔了,好歹也是走訪了每個村子的人。

不過那時候宋念是便裝,身邊跟著老孃孩子,坐在村頭大石頭上就能一邊用手指繞著草葉,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

如今官服穿了,頭上也戴了官帽,就顯得挺有氣勢的,之前碰巧和宋念嘮過嗑的村民都沒聲張什麼,順順溜溜地就要跪下去。

周力還是挺機靈的,他是知道的,這些大人們,別管心裡怎麼想,做的事可沒有他們這些衙役直白。

他們要享受特權就是真享受,要對百姓炫耀好茶好宅子也是真炫耀,沒什麼好遮掩的,他們“世襲罔替”,誰還能告倒了不成?

但大人們不一定,就像上任縣令吧,一開始還說過年時要與民同樂,後來還不是雁過拔毛。

周力不太懂宋念是真心還是假意,假意又能裝多久,他只是敏銳地覺得,就目前而言,宋大人肯定不想看著這些農村人畏畏縮縮跪一地。

於是他態度調整到從業以來最好,朗聲說道:

“大家不要跪,都起來都起來,哎老太太,你看你,我都說了不用跪,”

嘴有痣吵架的時候蹦躂得挺歡,這時候卻有點腿抖。

她是運氣不太好的那個,當時半個村子都去圍觀“貴客”,她正好在家偷摸數床底下藏著的雞蛋,試圖規劃出一個既能讓小孫子多吃幾個、又能讓快嫁人的女兒多補補身體的兩全之法。

總之,這是她頭一次見到這麼多大人,跪下去的時候腿就抖,如今被周力這麼一喊,一著急,更站不起來了。

還是包頭巾伸出了援助之手,一邊撇嘴一邊往起拽老對頭。

好不容易大家都東倒西歪地站了起來,講究一點的還拍了拍膝蓋上的土,宋念也走了過來,發表了一番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