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滿庭芳忽然長嘆一聲,幽幽說道:「您真的這一番話,讓老夫感慨萬分啊!老夫不禁想起了幾年前,您也是用了同樣的方式,在前首輔夏雲卿的手中,救下了令郎的命……」

說罷,他略有深意的看向王肅,表情略帶譏誚。

王肅猛地怔住,他不知為何滿庭芳要提及此事,一抹鬼祟在眼中一閃而過。

他再次深施一禮,懇切的說道:「還望滿大人能放過璟兒一命!我王肅定捨命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王大人,您還是起來吧!」這一次,滿庭芳終於成功將他扶起。

可隨即他的話,卻讓王肅氣得一個趔趄,險些又跌倒:「王大人,老夫不怪你帶人彈劾我,如果令郎無罪,老夫不會公報私仇。如果令郎有罪,老夫也不會假公濟私!您也不必再勸了!」

屋外突然扯過一片陰雲,籠罩了整座府邸。

王肅失魂落魄的走出宅邸,木然的登上了馬車,車輪轉動時,裡面竟傳出了隱隱的哭聲……

——偷換奏摺——

紫微宮外青草叢生、綠柳抽芽,星星點點的桃花,掛在枝頭匆匆點綴,梔子花的幽香,瀰漫著整條御街。

一匹駿馬揚起一陣輕塵,急停在宣德門前。

蟒袍玉帶的枚青飛身躍下馬,一張清瘦的臉上,神色十分凝重。

他手中緊緊抓著一封疏奏,匆匆往紫宸殿走去。

他意氣風發的邁著大步,心中卻是滿腔激憤:王氏父子氣數已盡,今天就是為夏雲卿報仇的那日!

懷著滿腔鬥志剛剛轉過掖門,一人卻從暗處走出來,擋在了他的前路。

枚青警惕的後退了一步,護住了手中的奏摺。

待他定睛一看,發現來者竟是滿庭芳,他才稍稍鬆口氣,忙拱手笑道:「滿大人,您為何躲在此處?這一突然出現,著實嚇了我一跳!」

滿庭芳捻著鬍鬚,笑吟吟的問道:「枚大人如此形色匆匆,是否要去給皇上,遞送彈劾王肅的疏奏?」

枚青得意的微微一笑,拱手道:「看來,什麼事都瞞不住首輔大人!不錯,這是幾位不怕死的言官,聯手寫的一封疏奏,上面詳細記載了,王肅多年來的罪狀,特命我送到陛下面前。」

滿庭芳搖了搖頭,不緊不慢的說道:「恕老夫直言!枚大人這一趟,送了也是白送!非但不能將王氏父子打入地獄,反而是救了他們!」

枚青眉頭一皺,有些激動的問道:「滿大人何出此言?曾經皇上的確對父子二人多有包庇!可如今王璟竟勾結沛王,踩到了皇上的底線。他被投入詔獄多日,皇上卻對王肅拒之不見,說明皇上已放棄王氏父子,現在呈遞這封奏摺,不正是最好的時機嗎?」

滿庭芳笑眯眯看了他一眼,問道:「枚大人可有想到,那些所為不怕死的言官,既然有膽量寫出這樣的疏奏,為何沒有膽量,將其交給皇上,卻要勞煩你動手?」

枚青一怔,沉吟了一下,不解的問道:「莫非……這其中有詐?」

滿庭芳笑了笑,從懷中拿出一封奏摺遞給他,低聲囑咐道:「不要相信那些寫疏奏的言官,他們都是王肅的同黨。只有用我的這份疏奏,才能徹底將王氏父子打入地獄。」

枚青接過疏奏,展開來一看,立時駭得失色:「滿大人,這……這不是我當初攔下來的奏摺嗎?當初正是有這封奏摺,才讓王肅親自向夏大人求情?」

滿庭芳淡淡一笑,目光漸漸森然:「看來你還記得這封奏摺!不過,老夫在這個奏摺上又加了些東西,讓它更具殺傷力!上一次,夏雲卿一時心軟,做了一次東郭先生!這一次,王肅這匹狼可逃不掉了……」

枚青臉上頓然敬

佩之色,他抱拳拱手,向滿庭芳深施一禮:「果然還是滿大人思路清晰,瞭解王肅,也瞭解聖上!我相信,這份奏摺,足矣摧毀王氏一黨!滿大人,你我同朝為官過年,即使全天下的人都誤解你,說你是伴食宰相。但我理解你,也明白你的苦心,我知道你一直在屈辱中等待著!就等著這一天的到來。」

滿庭芳微微一笑,捻鬚輕嘆道:「老夫性子慢,不似夏大人那般性如烈火,可是老夫也明白,用流氓的辦法去對付流氓,才是最明智的!只不過……」

說著,他拍了拍枚青的肩膀,正色道:「王肅一黨在朝中根基很深,即便是再有力的奏摺,也只有一半的成功率!另一半……有可能是枚大人的性命!所以,面聖之前,枚大人還需三思而後行!」

枚青仰天哈哈大笑,毫無懼色的說道:「直言進諫、為國為民、死亦何懼!我早已做好了死諫的準備,我家人已經為我備好了一口棺材!今日我定要學做一次夏雲卿,與這渾濁的黑暗鬥爭到底!」

滿庭芳會心一笑,向他鄭重的深施一禮,恭敬的說道:「夏大人若是在天有靈,看到有人繼承他的遺志,也會感到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