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天上沒有風,只有夜雨無聲地落下。

雪白的屏風上,映照出兩個對坐的身影。

鹿寧一手支著頭,一手拿起酒杯不斷地往嘴裡送。

可燕寶華面前的酒已涼,他卻一滴未沾。

這個女人不簡單——他不斷地告誡自己。

「你不必瞞我,我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鹿寧忽然發出一聲感嘆,眼光裡閃現出一閃而過的憂鬱。

「七嫂,有句話我不得不說……」進來後,燕寶華始終垂著頭,正襟危坐:「我知道這麼多年來,你的心思都在那北渝新皇身上。可這次你還是死心吧,北渝輸定了!」

「我從小就跟在義父身旁,自然看得出,北渝這次佔不了便宜。可南詔如此硬抗下去,想必也元氣大傷,又能有什麼好處?」鹿寧微微歪著頭,被頭髮遮蓋一半的耳朵透著微醉的紅。

「老將軍的事我很抱歉!我也知道你對我們恨之入骨!可戰爭這件事,你還是不要插手了……」燕寶華低著頭,始終不敢正視自己的七嫂。

他擔心自己的一個眼神,就會出賣自己的心。

「是呀,我一個女人能做什麼呢。就像被困在籠中的金絲雀一樣,也就能唱唱歌兒哄著主人開心罷了。如果哪一日,這個主人死了,我落在新的主人手中,也不過還是隻用來消遣的鳥兒罷了。」鹿寧的話伴隨著一聲深深的嘆息。

一陣說不出的悲涼湧上心頭,燕寶華終於緩緩抬起了眸華,卻瞬間呆住了。

一滴淚珠慢慢地滑過鹿寧的臉頰,帶著微黃的燭光,無聲地掉落在酒盅裡。

這一幕重重地撞擊在他的心上。

「放我走吧。這場戰爭是由我而起,就該由我來結束!」鹿寧突然抓住他的手,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這是燕寶華第一次觸控她的肌膚,她的手是那樣的蒼白、柔弱卻又炙熱。

她的淚一下子觸到了他的心房。他發現自己看向嫂子的眼中,摻雜了男人的眼神。

可當他想用男人的眼光來看她時,小叔子的身份又立刻跳了出來。

這一刻,他不得不承認——他早已被鹿寧身上的、悲傷和苦悶深深地迷住了。

「七嫂,你知道的……七哥是不會放你走的。對他來說,你就是他的命。」燕寶華本該抽回手,卻沒有這樣做。

「他自然不會放我走,但你能!」鹿寧的嘴唇裡吐出淡淡的酒氣,紅紅的眼裡滿是頹然和哀怨:「不管我在羽楓瑾還是燕西華的身邊,這樣的戰爭就還有可能會發生,直到一方徹底死心或者無力反抗。只有我徹底消失,他們才會罷手!」

燕寶華沉默了,他的眼神透露出一絲猶豫。

他不瞭解羽楓瑾,卻很瞭解燕西華:他這一輩子看似擁有了一切,可實際上卻什麼都沒有得到過。

愛他的母親短命,父親又從未愛過他,太后對他的疼愛裡全是利用……

或許在燕西華心裡,鹿寧就是他最後的、也是唯一的情感寄託,哪怕要付出一切,他也不會放手的。

為了她發動這場戰爭,想必燕西華心中一點也不後悔。

可如果她不在了呢?

他會怎樣?

「如果我不在了,也許燕西華會傷心、會暴躁!卻也是暫時的,他是個明君,一直以江山社稷為重,總有一天他會走出來的。」感受到了燕寶華的動搖,鹿寧繼續用悲涼的口吻勸道。

「那你準備怎麼做?」燕寶華再一次被蠱惑了。

「現在,我是你們唯一的籌碼!先用我的性命逼著羽楓瑾退兵,然後帶著我離開這裡。遠離南詔和北渝,再也不出現在世人面前,好不好?」鹿寧耷拉著

腦袋,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眼淚一滴滴落在燕寶華的手上。

燕寶華彷彿被擊中了般,壓抑許久的感情從胸中噴湧而出,流洩到指尖上。

「好!就照你說的這麼辦!」他握住了鹿寧的手,鄭重許下了承諾。

他的內心告訴自己,於公於私,這一次,都不能再退縮了。

鹿寧終於破涕為笑。她微微垂下頭,露出嬌美的脖頸。

這一刻,燕寶華心裡的那團烈火,再也無法熄滅。

哪怕為她赴湯蹈火也心甘情願!

突然,屏風上閃過一個清晰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