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淚從寒煙眼角滑落,她別過頭去暗暗拭淚,倔強地說道:“我哪還有什麼親人?我的親人都死光了!不能為他們報仇,我就算死了也沒臉面對他們……”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是你親手將平陽侯父子送入監獄的,你的父老鄉親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鹿寧拿出自己的帕子遞給她,溫言安慰著。

寒煙不領情地推開她的手,一臉的埋怨:“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說風涼話!”

鹿寧微微蹙著眉頭,一語不發,臉色有些難堪,她知道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怪自己不願意出手相幫。

寒煙轉過頭來眸睨著二人,忽然冷聲哼了哼:“我不過是一介草民,天生就是命賤,是有什麼好怕的!”

“寒煙姑娘,你不是唯一受到平陽侯傷害的人。為了能將平陽侯父子送入大牢,幾位鐵骨錚錚的大臣已付出了生命。還有一些大臣受了重傷,落下了終身殘疾。你究竟還想讓多少人為這個案子犧牲呢?”鹿寧依舊容色平靜,暗自忍受著她的陰陽怪氣。

“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麼討要一個公道如此艱難?”寒煙咬著下唇,滿目的不甘和悲憤。

鹿寧忽然挑起眉頭,嘴角似笑非笑:“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公平的事!”

寒煙的眼中有一絲輕蔑,冷笑道:“當初那些誓死捍衛水田的村民也是這樣想的,他們以為頭上有青天,以為這世間有公道!結果怎樣呢?上百口人的屍身,不過是給平陽侯的新宅墊土罷了!馬幫不是也有上百口人嗎?足夠平陽侯父子殺一陣兒了!如果殺不夠,還有翊王府的人呢!今日你們對我袖手旁觀,明日誰人又會管你們的死活呢!好笑!什麼江湖第一大幫,不過是沽名釣譽罷了!你們費勁心力將我救出來送到皇上面前,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和政治目的!你們根本不是要幫我,更不想管那些百姓的死活!現在你們利用完了,就想連我也甩掉!你們和平陽侯父子,又有什麼區別!”

鹿寧的黑眼珠陡然變大,她漠然地站起身,一語不發地轉身離開。慕容先生知她生氣了,立刻抬步追了上去。

“她也是一時口不擇言,何必為此生氣!”慕容先生追到院中,見鹿寧面色陰沉地站在樹下,微微起伏的肩膀像是在生氣。

“師傅,我決定了!這件事雖然是由翊王開始,最後還是由我來結束吧!”鹿寧雙眼盯著遠方,眼神空洞而迷茫。

“你瘋了嗎?”慕容先生眉頭緊鎖,冷聲斥道:“他們現在被關在詔獄!那是什麼鬼地方你難道不知?你根本沒法對付他們,難道要闖入詔獄殺人不成?”

見鹿寧笑而不答,慕容先生心頭一沉:“你果然要闖詔獄……”

“師傅。”鹿寧擰著眉頭,不甘地捏緊拳頭,憤然道:“以前我跟在義父身旁,學的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可自從入了盛京城後,卻被人教導著處處小心、時時忍讓、要為了前途討好權貴!漸漸的,我迷失了也麻木了,整日只想著如何自保!直到寒煙在我面前撞破了腦袋,我才幡然醒悟——我們馬幫最初不是以行俠仗義聞名於江湖的嗎?怎麼現在被盛名所累,反而變得畏首畏尾、膽小如鼠了?”

慕容先生捻鬚沉吟了一下,忽然說道:“你可知當初為何小玉皇后,要將翊王託付給孝康太后,而渝帝卻不敢違抗太后的旨意?”

見鹿寧緩慢地搖了搖頭,他繼續說道:“孝康太后的祖上是四世三公、家族顯赫。正因如此,先帝才會格外重視渝帝,他也憑藉著母家的尊榮拉攏了許多朝臣,為後面的登基之路奠定了基石。可以說,渝帝最後能在奪嫡之爭中成為最終贏家,和孝康太后的家族是分不開的。所以,一向目中無人、心狠手辣的渝帝,才會不敢反抗太后的意思,一直留有翊王的性命,對太后的弟弟平陽侯更是到了縱容的地步。所以你該知道出手的後果!”

“我知道,不過我不怕。”鹿寧終於綻出一絲笑容,故作輕鬆地說道:“不過,這件事我不想牽扯任何人只一個人行動!也請師傅幫我保密,連託託也不能說!事成之後,大不了我就離開盛京!天下之大總有容身之所。可如果我今日見死不救,必會一生都無法安心。”

慕容先生看著她長大,深知她的脾氣。話說至此,他自知已敗下陣來,只好退讓一步:“我知道攔不住你。好吧,既然你是幫主,我理應聽你的。不過,作為你的師傅,我不能看著你送死,你必須要聽我安排方能行事,你可答應?”

“徒兒一切聽師傅的安排!”鹿寧感激地看著他,終於展顏一笑。

當鹿寧再次回屋的時候,寒煙的臉色比方才還要慘白,眼睛已經腫成了核桃。看到鹿寧進來,她故意別過頭去裝看不見。

鹿寧走過去在床邊站定,正色道:“寒煙姑娘,你口口聲聲說要報仇,如果我能將你送到平陽侯父子面前,你有膽量親手殺了他們嗎?”

“我有何不敢!我恨不得飲其血、啖其肉!”寒煙目光如刀。

“這件事情一旦做了,就沒有回頭之路,所有的後果你都願意承受嗎?”鹿寧又問道。

“不管之後發生什麼,我都無怨無悔!”寒煙昂起頭顱,目光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