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羽楓瑾遲疑道:「阮浪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他定以為我藏匿了刺客。以防他在這附近埋伏,今晚只能委屈姑娘暫且躲在這裡,等天亮後,你就可以大大方方走出去了。」

鹿寧極輕地「嗯」了一聲,心卻跳得越發急了,連耳朵也跟著燒起來。她說不清,這是因為今晚要留宿在此,還是因為心中的負罪感。

「你身上的傷還疼嗎?」羽楓瑾聲音平緩,帶著濃濃的關切。

「還好,經過這麼一鬧,倒是忘了疼。」生怕他擔心,鹿寧咬著牙強顏歡笑,儘管她剛出了一身虛汗,此時已玉容慘淡。

「你在床上休息吧,我就坐在外面。」羽楓瑾緩緩走到羅漢榻前落座,隨手拿起一本書翻了起來。

鹿寧心中一暖,全身漸漸鬆懈下來,一晚上的折騰,讓她筋疲力盡。羅漢榻和床離得不遠,她只要側過身去,隔著紗幔就能看到他的身影。

鹿寧忍不住,伸手偷偷摸了摸紗幔上的影子,心裡好像有一頭盲鹿在四處亂撞:自己貿然闖進這裡,給他帶來了這麼多麻煩,他明明可以袖手旁觀,為何對自己如此傾力相幫?還有,他為何不問問自己因何被阮浪追殺?

最關鍵的是,方才他和阮浪說:自己是他的女人。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心裡帶著太多的疑問,她卻一個字也問不出口。胡思亂想卻害怕知道答案的複雜心情,折磨得她身心俱疲卻輾轉難眠。

「怎麼,睡不著嗎?」羽楓瑾翻了一頁書,聲音既柔又緩。

見他如此關心自己,巨大的愧疚感,還是讓鹿寧忍不住坦白:「殿下,很抱歉。讓您冒險收留我這個‘刺客"。其實阮浪說的不錯,我確實夜探了御守司……」

「你去看芳儀了吧。」羽楓瑾拿起一旁的茶盞淺抿一口,口氣一貫的波瀾不驚。

被他一語戳破,鹿寧猛地一怔,隨即垂下眼眸:「原來你都知道了……」

「她還好嗎?」羽楓瑾放下茶杯,神色依舊平靜。

鹿寧沉吟片刻,才深深嘆了口氣:「她看上去……不怎麼好。阮浪僅憑几壇瀟湘別館的酒,和芳儀姑娘身上特殊的香氣,就將她逮捕入獄。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卻也不會輕易放過她……」

「嗯,我知道了。」羽楓瑾語聲平緩,不辨喜怒,很快便陷入一片緘默。

「殿下。」鹿寧咬著唇,小心地試探著:「難道你不怪我一時衝動闖入御守司,給你惹來了麻煩嗎?」

羽楓瑾勾起唇角,笑意淡淡:「堂堂馬幫少主,能做出這樣的壯舉,有什麼可怪的。就算你潛入詔獄殺了平陽侯,

我也不會怪你。」

聽到這話,鹿寧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全身像被點了穴般緊繃著,沒有血色的臉已有些發青。

「怎麼不問我,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羽楓瑾放下書,好整以暇地望向她。

鹿寧低著頭,揪著被角,怯生生地嘟囔著:「殿下聰慧,什麼事都瞞不住你,是我自作聰明瞭……」

羽楓瑾輕聲嘆了口氣,面露無奈之色:「倒不是我能掐會算,而是我瞭解你。鹿幫主俠義心腸、路見不平定會拔刀相助。你同情寒煙,面對她的求助不會袖手旁觀。而你沒有告訴我,是因為怕連累我。可你卻沒想到,此事連累了芳儀,所有你才會想要潛入詔獄將她救出。」

鹿寧瞪著眼,微張著嘴,呆若木雞地看著他,心頭千緒百轉:他的一句「我瞭解你」,猝不及防地打破了自己看似堅強的心房。

此時此刻,如果羽楓瑾批評她兩句,她心裡還能好受些。偏偏他對自己如此包容體貼,非但不忍苛責,還處處為自己說話,這讓她心雜陳。

「對不起。」她咬了咬唇,除了這句,不知還能說些什麼。

「不要一直說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即便沒有那壇酒,阮浪也早晚會盯上芳儀,因為她長了一張阮浪最愛的臉,這不是你的錯。」

羽楓瑾越是溫柔體諒,鹿寧的心就越像被藤蔓纏住般苦澀憋悶。她輕輕轉過身去,背對著他。將被子半遮住腦袋,強迫自己睡去,生怕一個忍不住,會跳下床撲進他懷中,問出一大堆自己會後悔的傻話。

似乎察覺出鹿寧的疲憊,見她轉過身去,羽楓瑾便吹滅了最後一盞燈,也不再開口說話。

月亮的光輝透過碧色的紗窗,給屋內添上一線似有若無的光明。和暖的南風微微吹起,香爐中騰起沉香的嫋嫋輕煙。

枕頭上、被子上都沾染著羽楓瑾身上的味道,鹿寧仿若跌入他的懷抱一般,心中覺得滿足又幸福,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一室靜謐,沉香四溢,春色氤氳。這一晚,她的夢裡,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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