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庭芳的馬車剛走到夏府所在的街口,遠遠便看到,通往夏府的街道早已被一堆人擠得水洩不通。

滿庭芳命馬車找個隱秘的地方停下,然後他掀開窗簾往外偷偷觀瞧,細看之下才發現——這些將夏府層層圍住的人,竟都是些朝中的芝麻小官。

滿庭芳一聲冷笑,暗暗罵道:好下作的手段,竟找人堵在人家門口大鬧!也不知道是當皇上傻,還是當夏雲卿傻。這樣的芝麻小官,敢在首輔大人門前鬧事,若說背後沒人指使,誰會相信!

略一沉吟,他不願再多做糾纏,便讓車伕立刻調頭,退回到前一個街口再拐進去。這樣就能從小路繞到夏府的後門。

果不其然,夏府的後門沒有人守在這裡。不過也難怪,對夏府不熟悉的人,都不知道這條小路。

滿庭芳下了馬車,命車伕停在稍遠一點的地方,待他四下觀望之後,確認無人跟著自己,才抬手敲了敲大門。

敲了好一會兒,大門才緩緩開啟一個縫,從裡面露出半張男人的臉。此人眉間愁苦、眼角下垂,正是夏府的管家夏仁。

他開啟門一看,見來者是滿庭芳,才稍稍鬆口氣,低聲問道:「滿尚書,您有什麼事嗎?」

滿庭芳四下看看,湊過去低聲問道:「首輔大人在家嗎」

夏仁微微皺了皺眉頭,有些為難地說道:「在是在,不過……老爺吩咐了,現在誰也不見……」

滿庭芳微笑著安撫道:「首輔大人誰都可以不見,但一定要見一見老夫。你放心,你放老夫進去,他一定不會怪你!」

夏仁略一沉吟,才點了點頭,立刻將門又開啟了一些,側過身讓滿庭芳進來,門隨後在他身後被落鎖。

入門後,夏仁一路引著滿庭芳走到夏雲卿的書房門前,卻在門外駐足。

夏仁面帶難色,遲疑地說道:「滿大人,發生了什麼事我想您已經知道了。小的只能幫您通稟,但如果老爺不想見您,還請您不要為難小的。」

滿庭芳笑了笑,輕聲道:「放心,夏首輔不肯見,老夫立馬轉身就走。」

夏仁長長地吁了口氣,才抬手輕輕敲了敲門,可敲了好久,裡面卻沒有人應答。夏仁只好趴在門縫上,輕聲喊道:「老爺,滿大人求見,您是否讓他進來?」

過了好半天,門內才傳來一個滄桑的聲音:「讓他進來吧。」

夏仁鬆了口氣,連忙將門開啟一道縫兒,讓滿庭芳走進門去。

在這間不大不小、簡單而典雅的書房中,燭火有些昏暗,空氣中瀰漫

著丁香的氣味。

滿庭芳放眼一瞧,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正孤獨的盤坐在蒲團上,拿著一本《孝經》認真地品讀著。書案上跳動的燭火,映在他剛毅的臉上,竟隱有一絲落寞和愁苦。

滿庭芳微嘆口氣,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深躬一揖,悲切地說道:「首輔大人,還請節哀順變,保重身體啊!」

夏雲卿沒有回答他也沒有轉身,只是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書,發出一聲細不可聞的嘆息。

滿庭芳知道他因何嘆息,便輕聲說道:「首輔大人不必多心,我滿庭芳絕不是落井下石之人。我來這裡只是擔心您,並不是來逼您的。您我相交這麼多年,我是怎樣的人您應該明白……」

聽到這話,夏雲卿緩緩轉過身面色稍霽,一抬手招呼他坐在自己的對面。滿庭芳連忙走過來,在他對面的蒲團上落座。夏雲卿也沒說話,只是提起爐子上的錫壺,為他沏了一杯茶,便又端起書來隨手翻了幾頁。

瞧見他臉上憔悴的神色,滿庭芳嘆了口氣,忍不住想說幾句安慰的話:..

「哎!俗話說人過七十古來稀,令尊過世時已年逾九十,這是壽終正寢,是他的福氣,也是首輔大人的福氣啊!首輔大人不必太過於悲傷了!身體要緊,朝中的事務,還等著您去處理呢。」

夏雲卿再次放下了書,沉重地嘆了口氣,淡淡道:「滿大人此時前來,竟不是勸我辭官回家丁憂,反而是擔心老夫的身體,想必這朝中像你這樣有人情味兒的大臣沒有了。老夫不去上朝卻也能想到,朝中的那些人是如何痛罵老夫的!什麼不守孝道、貪慕權利、違背祖訓,或者更難聽的話……都說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