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這個時代所有民族的特點,這種場景會面,通常會用歌謠的形勢開始。

漢人以前也這樣,據說詩三百首,絕大部分都是應用在類似這種場景的。

那潑達又有些自卑了,因為他有濃重的北方四部口音,邏些話中那些華麗的詞句和優美的口音,他還沒怎麼學會。

不過也不可能不回答,於是他只能捏著鼻子唱道:“月亮是天上的神靈喲,所以它可以掛在樹梢。

雄鷹有最自在的靈魄哦,所以它能飛回山腰。

黑水部的可憐人啊!他們是贊普的巨獒,必須要看守好氈帳,無法睡覺。”

那潑達的話音剛落,一直站在白袍男子背後的三個吐蕃男子,突然齊聲高喊。

“忠誠的獒犬它勇勐善戰,為了守護氈帳,從來不怕豺狼虎豹。

但邏些城的贊普喲,卻不是一個寬仁的主人哦,不曾好好管理這個家。

只有從山下來的仁波切呀,帶來了慈悲的佛法。”

這話什麼沒特別的,但那潑達勐地瞪大了眼睛,因為在河對面高唱的三個人,是羊八井、幫倉、朗如三部的頭人。

他們與黑水部是時代聯姻的親屬,共同被稱為北方四部。

極度震驚之中,那潑達都顧不上唱答了,他趕緊跑到河邊,看清楚確實是其他三部的頭人後,難以置信的喊道:“贊普不是一個好頭上,但他總是吐蕃人啊!”

“甲木薩是漢地來的,但他仍然是吐蕃人的菩薩。

法王贊普赤松德讚的母親,不也是漢地來的公主嗎?

黑水部的健兒,可認得這面旗幟?”白袍者正是論波仁,而他打出的旗幟,也正是畫有他們祖先,昔年吐蕃大相祿東贊所在的噶爾家族族徽的大旗。

那潑達大為震撼,噶爾家族雖然已經離開高原幾百年了,但他們家族的傳說,可一直沒有斷過。

畢竟祿東贊對於吐蕃人的意義,某些時候甚至還在松贊干布之上,至少也可以是相提並論的英雄祖先。

眼見那潑達被震懾住了,論波仁再次開口,“無上天肉身生於沙州敦煌,長於敦煌,父祖六代人中多人官至沙州節兒,你為何要把無上天的肉身說成與吐蕃人無關?

好大的膽子!”

節兒,乃是吐蕃官職名稱,大約相當於大唐的刺史,張家祖上,確實有人擔任過沙州的節兒。

而當年吐蕃贊普赤松德贊為了能讓河西唐兒不激烈反抗他的統治,可是一直堅稱他的生母,乃是金城公主來著,現在正好被六法宗抓住把柄搞漢蕃本是一家人了。

而這,也正是張鉊的優勢,歷朝歷代的皇帝,就沒有他這種跟吐蕃人關係這麼近的。

且因為張家,特別是張義潮的事蹟,使得張鉊可以靈活調整宣傳風向。

正常來說,張義潮當然是不忘故國,誓心歸唐的大英雄。

但在吐蕃人這邊,也可以描述成不滿贊普家族壓迫起兵地方實權派,反正當年張義潮起兵時,麾下有大量吐蕃人參與。

至於張義潮殺了大量吐蕃貴族、官員,還最後迴歸了大唐,這在吐蕃人眼裡,根本就不算什麼。

因為就在一百年前張義潮起兵前後,吐蕃爆發了大規模的平民起義,他們掘開歷代贊普的墳墓,殺死了大量贊普家族的後裔和貴人。

說實話,當時沙州起事的力度,跟邏些的平民大起義比起來,規模還要算小的,那潑達的祖上,就是靠著這場風波起家的。

是以,聽到論波仁這麼說,那潑達心裡最後一點不舒服,立刻煙消雲散,他就在江邊,向著遠處六法宗的僧侶行五體投地大禮。

“僕,久聞佛光普照山外,今日得見,乃是天大的緣分,請仁波切稍等,某立刻搭橋、派船迎接。”

說完,那潑達趕緊吩咐小兒子去辦搭橋等事,對於長子格隆,更是一改態度。

“我兒說的是對的,黑水部早就該跪迎無上天的慈悲之光了,你速去將部落中的恩師請來,咱們所有人,都要信佛了。”

那曲乃是邏些的北面門戶,有了黑水部的投靠,這萬餘由大非川六部、松潘府三十一東岱組成的聯軍,迅速透過了那曲河的天險,開始往邏些挺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