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定忠看了一圈,他突然發現這些士兵在選什麼了。

這裡面凡是面相兇狠的,氣質桀驁不馴的,身體殘疾了的,身體較瘦弱的,年齡稍大一點的,全部都被在脖子上標記了稀泥,隨後被處決。

而那些倖免於難的,全部都是面相憨厚或者被嚇得屎尿齊流但偏偏看起來身體健康,有兩把子力氣的。

這不是在選人,而是在選牛馬,選那種耕地耕到死都不敢吭聲的牛馬。

白從信打著哈欠,在中原已經很少能看到這種情況了,因為每一個壯年勞動力都是寶貴的。

哪怕是犯了死罪,也是能留的就儘量留下,連徐州武寧鎮的叛亂中,大部分人都被赦免然後刺配到了安東。

但這個地方的丁壯,雖然也是寶貴的生產力,但是抱歉,他們需要為草原上的牧民和來自中原的農夫們,騰出一些生存空間了。

五萬人先是三抽一殺,然後再三抽一殺,最後白從信覺得還是有面向兇狠的漏網之魚,於是再次三抽一殺。

連續三輪過後,就只剩下不到一萬五千人了,這些大多數都是羅定忠看出來的那樣純純的,合格的,幹活幹到死都不敢吭一聲,且此刻已經屎尿氣流的真牛馬。

“命王參軍作文紀念,鄭書記帶工匠立碑文,並築京觀於此,讓所有人都看看,敢背叛天朝,是個什麼下場!”

白從信慢慢站起來,天色已晚,他準備到城中休息一晚隨後趕往怛羅斯。

畢竟後續肯定還有仗要打的,克里克部要完蛋,薩曼波斯雖然還吞不下,但也要給他撕條口出來。

“白公,白公,請給胡水城百姓一個機會吧,白公,我等知道錯了。”

羅定忠在白從信將要進城的時候,趕緊撲了出來。

他是很聰明的,不會以為他們已經用五千五百條人命證明自己的忠誠,就能得到優待。

那白水城這些丁壯不也跟著在白水城反抗過郭廣義嘛,但方才三次三抽一殺,他們可一點特殊待遇都沒有。

白從信本來不想理羅定忠,但反覆思考了幾秒鐘,他還是停了下來。

因為這一路來,他就在思考,思考應該用什麼辦法,才能實現聖人的夏君夷民,完全佔據這塊地方。

而且張周在進行的這一切,是漢唐沒有做過的,根本無先例可循。

幾年之前,白從信心裡想的還比較簡單,他認為要佔據此地,無非就是將這裡人殺光就是了,人殺光了,地自然也就空出來了。

但是,經過這幾年的思考和實踐,白從信已經認識到了,殺人,根本就是不現實的。

很簡單的原因,大周雖然要來河中夏君夷民,但是能出動的軍隊,或者說叫做能在河中保持個十年八年的軍隊,也就是四五萬的樣子。

要是再多一些,朝廷負擔就太大了,四五萬的軍隊,要殺光接近五百萬人,每個人都要殺一百個人以上,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而且這是屠殺,跟在戰場上殺敵完全是兩個概念,除了極個別毫無人性的東西,絕大部分人都不可能承受這個心裡壓力。

且你讓別人知道,你是要來將他們斬盡殺絕之後,所迸發出的戰鬥力,光靠幾萬軍隊,根本不可能平定,更別提你把人殺光了,補給如何解決。

第二個,也是最無解的問題,那就是現在不管是中原還是大漠,都存在地廣人稀的問題。

特別是夏君夷民的支柱中原百姓,要把他們吸引到河中來,可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你要是對這些百姓說,你來河中,一家給了五百畝地,你們來種田吧。

人家一定以為你是神經病,別說五百畝,就是一千畝,也不值得離開故鄉萬里。

這七生三死的來河中,結果還是種田,還是當地裡刨食的農夫,我腦子又沒出問題,中原又不是活不下去。

唯一能吸引他們的,只能是除了有地之外,還有奴僕,還給發老婆,同樣是一千畝地,你乾巴巴的表示只有地,肯定沒幾個人來。

但除了給一千畝地,還附帶耕種這片土地的八到十戶農奴,誒!這個吸引力,一下就上來了。

畢竟前者還是當農夫,只不過地多了點,還要面臨很多未知的危險,不那麼值得。

但後者,雖然很可能還是要種地,但總是當老爺了,身份地位上去了嘛。

所以,單純的殺,不能用來平定河中實行夏君夷民,那麼白從信還是想聽一聽羅定忠這種本土人意見的。

而且這個問題,身在金陵府的張鉊也是考慮過的,別看歷史上那些盎薩能在北美把印第安人殺絕種,他們是因為身後有整個第一次工業革命的成果在支撐。

殺再多的人,也不會缺糧食和物資,因為大海船可以源源不斷運來,且並不貴。

佔下土地後,不管是木柴、皮毛和礦石,都可以馬上轉化成財富,因而能吸引更多的人。

但這個時代,就這個一畝地產二百多斤糧食的生產力,根本不可能複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