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遠看了一眼張昭手中碩大的陶罐,本來還想放個大招嘲諷下眾人,凸顯他們有眼無珠與蠅營狗苟。

不過頭上實在有些疼,他不敢亂說了,當下直接站了起來,還整理了下血跡斑斑的衣裳。

“僕敢問張二郎君,你在安西之地為金國大王打下了偌大家業,北擊回鶻、東破波斯,據稱拓地千里,收服各族丁口以百萬計,為何非要回到瓜沙二地來?”

張昭站起了身來,從曹氏兄弟就看得出來,這裡的人只是知道他在安西幹了好大事,但具體多大,他們是不知道了。

可是連離得如此近的歸義軍上層,都不是太瞭解他張昭在安西幹了什麼,一個河東道的中原來人,是怎麼知道這些的?他肯定調查過自己。

而大殿中的眾人,包括曹元德和曹元忠,都用一副看神經病的神情看著張昭。

特別是曹元德,他很想出來指著張昭的鼻子,問他是不是有病?

拓地千里,有民百萬的大金國副王你不當,偏要回瓜沙二州這百里之地來搶位子,怎麼想的?

“張某之所以要回來,當然是要奪回我張家的家業,此地雖小,但是張某的祖業,是我龍舌張家幾代人血戰得來,豈能不收回?”

這是張昭第一次確定的說,他回來就是為了拿回張家的基業。

“二郎君想聽僕的真話,難道就不該說句真話嗎?”

裴遠鼻孔一縮,頭昂的高高的,他可不認為張昭回來,是為繼續當個僅有瓜沙的歸義軍節度使。

“好吧!”張昭吸了口氣,“某回來,是為了為父報仇,昔年甘州回鶻辱我先人,今生定要踏破甘州,讓藥葛羅仁裕跪下叫耶耶!”

藥葛羅仁裕就是此時的甘州回鶻可汗,眾人一想,這也能說得通。

當年甘州回鶻打到敦煌城下,逼迫張昭的父親白衣天子張承奉,簽訂了屈辱的城下之盟。

張承奉被迫認甘州回鶻可汗為父,這就是著名的天子是子,可汗是父。

確實丟人,他媽的,大殿眾人都感覺臉上無光。

張昭也一樣,這比石敬瑭認契丹人為父還早了幾十年,這也是張家在歸義軍內部失去道統,張承奉被迫下臺的最主要原因。

張義潮是用打通甘涼、連線故國為道義就任河西之主的,張承奉認了甘州可汗為父,張家的道統法理,就完全破碎了。

若是張昭現在回來,就是為了打破甘州,吞併甘州,洗刷恥辱,重振甘州,乃是大孝!更理所當然!

眾人看張昭的眼神,終於沒那麼牴觸了,這張二郎有這番心,也還算個漢子!

“二郎君,你還是沒說實話!大丈夫,何必藏匿心跡!”

裴遠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般,隨著搖頭,點點鮮血灑了一地,看起來極為瘋魔。

“那某就告訴你!”張昭咬了咬牙,“某之所以放棄安西、河中的一切回來,就是因為我要當第二個太保公,打通甘涼,坐擁河西,窺視隴右,成就霸業!”

臥槽!大殿中的人,頓時對張昭的印象又不好了。

因為當年張昭的父親張承奉就是這麼想的,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最後落得鬱鬱而終,這張二郎,怎麼也這樣?

“哈哈哈!果然如此!這才是大丈夫所為,張二郎君,窺視隴右說得好!”

裴遠興高采烈的拍著手掌,狀若癲狂,窺視隴右之後的下一步要幹什麼,不就是不言而喻了嘛!

想到這,裴遠整了一下衣服,對著張昭行了一個頓首大禮,隨後跪坐到了滿是血跡的地上。

“二郎君,瓜沙二州,民不過二十萬,城不過大小五六座,若是沒有商路支撐,早晚埋於黃沙之中。

說這裡是尺寸之地,還是高估了,放在中原不過就是個上州。

況且此處實力盤根錯節,這二十萬民之利,早已被大殿中人蠶食殆盡。

二郎君若是想成就一番大業,沒有五年的時間,絕不可能理清內部,統一人心。

而就算統一了人心,此二十萬民眾能出兵幾何?

就算你天縱英才,以二十萬吞三十四五萬,沒有十年時間,能吞下根基深厚的甘州回鶻藥葛羅家嗎?”

張昭也很正式的在裴遠面前與他對坐,只從這人的對他的瞭解以及口才見識來說,應該確實是個有本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