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瞅了一眼,差點吐了。那人滿臉是血,腫得跟豬頭似的。

破腳骨使勁碾了下腳底,那人就忍不住悶哼一聲。

我看我爸也不忍心看,把臉別到了一邊。

“咋回事?”還是揚福氣見多識廣,冷靜理智,問道。

“剛才小八酒喝多了說漏了嘴,說這家別看這會熱熱鬧鬧、風光無限,過不了多久就會出人命。我正好和他一桌吃飯,就追問了下。小八也是喝多了飄了,說他在他師傅砌灶臺的時候,趁他師傅不注意,偷偷在灶眼的磚裡塞了根針。”破腳骨回答。

天哪,這是英俊帥氣的小八哥啊——

這下我可傷透心了。

小八哥,我知道,他是隔壁一小村莊的。他家兄弟多,他排行第八,所以叫他小八。他長得可帥氣了,髮型還是花了大價錢請城裡的理髮師做的。下了工他會給自己洗個澡換身乾淨衣服,蹲在我們村口井邊的大石臺上吹口琴。那風姿,和明信片上的男明星相比是毫不遜色。好幾個待嫁姑娘都紅著臉偷偷打聽他是誰。

我沒事的時候,也蹲在一旁聽過他吹口琴。

真好聽。

他之前和他師傅在省城打工,專門給那些有錢人造別墅。這不因為我家建房子需要技術好、建房理念先進的,揚福氣門路廣,才託人把他和他師傅從省城請了回來。給他們的工錢,比其他的泥水匠要足足高五倍。我家房子的佈局設計,用的建工材料,都是他師傅參照城裡高標準拍板定的。

大家都看向面目全非的小八。

小八趴在地上,艱難點了點頭。

“為啥啊?”鄰居阿婆有些不忍心,問。她的小女兒還待字閨中,之前還琢磨能不能託人介紹下。

“他沒說,死活不肯說,所以才被打得這麼慘,”破腳骨用腳又踹了下半死不活的小八,說,“阿溫哥家辦事,我本來也沒想下狠手,見血晦氣。可是他不說,死活不說。我也沒招來。”

他又踢了下腳底下的人,說:“說起來,還算是有點骨氣。”

我無語,說人家有骨氣,還踢人家,這是啥想法?

“那咋辦?報官?”有人問。

我爸沉吟片刻,說:“這事說起來,也是迷信。咱們這又不是什麼窮鄉僻壤,離省城也不過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就算去了派出所,派出所頂多也就拘留幾天。咱打了人,說不定還不佔理。”

“阿溫哥,那就私了吧。我卸了他一隻手,弄瞎他一隻眼,看他以後還敢不敢這麼黑心肝!”破腳骨發了狠,說。

我一心這話,心臟猛得跳動起來。

二毛這傢伙卻一臉的興奮樣。

小八的師傅在一旁站著,有些於心不忍,說:“戳瞎眼睛是犯法的,要吃官司的。他和阿溫老闆家無冤無仇的,沒道理做這種事。回頭我仔細問問他,是誰叫他使壞。”

我爸想了想,說:“小山頭,你也打得他夠嗆,這事就算了。回頭讓姚師傅把誰在背後使壞問出來就行了。咱今天還該吃吃、該喝喝,別壞了興致。”

“感謝感謝,阿溫老闆是做大事的人,確實不該讓小八髒了您的地方。”小八的師傅說好話。

“小山頭”是破腳骨的綽號。他人高馬大壯實,站那跟一座小山似的。

破腳骨應了一聲,把小八像拎一隻小雞似的拎了起來,扔到了外面的院子裡。

大伯母手腳快,帶了幾個媳婦把地上的血處理了。

屋子裡,又恢復了喧鬧的氣氛。

我和二毛從凳子上跳下來。我的心,久久不能平復。

二毛看我那樣,笑了,說:“看你那慫樣,臉都嚇青了!你要不要喝口酒壯壯膽?咱偷酒喝去。”

我擺手,說:“你少在那胡出餿主意,我爸說了,除非我考上大學了,不然沒酒喝。”

二毛像聽了個超級無敵好笑的大笑話,笑得前俯後仰,說:“媽呀,我劍哥還有遠大志向呢,還考大學呢。要我看,就你那半死不活、不上不下的成績,能不能考上高中都另說吧。”

我白了他一眼,說:“我爸我媽可都是正兒八經高中畢業的,我怎麼也不能比他們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