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進客廳,就感覺屋裡氣氛有點怪。本該熱熱鬧鬧的客廳,安靜極了。

就我爸、我大伯、我外公外婆、我舅舅、揚福氣坐在客廳,其他人都不見了。

大伯母從廚房出來,用眼神示意我和二毛往外走,小聲說:“其他人去旁邊那房子了,你們也去那吧。”

“劍,你留下。”我爸開口。

二毛跟著我大伯母走了。

我乖乖退回房間,低頭站在我爸旁邊。

舅舅乾咳了兩聲,衝我說:“劍啊,就幾年不見,都不認人了? ”

我嘴巴動了動,卻沒有出聲,不知道該叫,還是不該叫。記得我媽走的時候我爸揚言,和他們孫家不再有一毛錢關係。之後的幾年,我也沒再去過外婆家。雖然外婆家家境好,表哥和我年齡相仿,常年有吃不完的好吃的、玩不完的好玩的。

遙想當年,我、我媽、我爸,是逢年過年必須要去趟外婆家的。年前要送年綱(一般是肉),過年要拜年,元宵節送元宵,中秋送月餅……外婆家離我家就二十里路,每次都是我爸騎二八腳踏車帶著我和我媽,車把上掛著一丟丟物品(比如二兩肉、一筒月餅),一溜煙就去了。我們一般不在外婆家過夜,都是當天去,連夜回。我們(主要是我)在外婆家又吃又拿。有的時候回家拿的東西太多,我爸就推著車子,讓我坐在腳踏車的前槓上,把東西放在後座上,推著車子和我媽兩個走著回。

我媽不發飆的時候特別溫柔,說話也好聽,話題也有趣。我和我爸都喜歡聽我媽聊天。一路上說說笑笑,不知不覺就到家了。

我爸開口,說:“當初劍他媽媽走的時候,我那會氣極了說了狠話。但是,劍和你們畢竟有血緣關係,這點誰也否認不了。只要劍自己樂意,我不反對劍和你們來往。多個人心疼劍,我也高興。”

有了我爸這話,我還有啥好猶豫的,趕緊開口挨個打招呼:“外婆!外公!孃舅!”媽呀,好幾年沒叫,叫法都生疏了。

外公和舅舅都點了點頭,一副欣慰的樣子,想著那些年好吃好喝的沒白餵狗。

我外婆“哎”得應了一聲,眼淚居然簌簌而下了。她抹著眼淚,聲音哽咽,說:“劍啊,我的好孩子,外婆這是高興。聽你大伯母說,你現在都會種菜燒飯了,大冬天還在井邊洗衣服,洗完自己的還要洗你爸爸的。你外婆我聽著心疼啊。你看看你,都瘦了黑了。你媽在的時候,哪裡用你做一點點活。”

大伯母的孃家就在我外婆家那村子。好像大伯母的爺爺,和我媽的爺爺,是兩兄弟。大伯母每年回孃家,都會去我外婆家坐坐,向我外婆彙報我家的近況。

揚福氣清了清嗓子,說:“女要富養,男要窮養。男孩子早早歷練下挺好的。省得以後長大了嬌滴滴的吃不了一點苦,沒出息。我看劍現在這樣結結實實的,多好。我比劍還小的時候,我老爹老孃就不在了,吃了不少苦頭,現在活得比誰都好。”

他摸了摸自己圓鼓鼓的大肚子,說:“劍,你去旁邊那房子找吃的去吧,我和你爸他們聊點事。”

我看向我爸,他點了點頭。我便和外婆他們打了個招呼,跑隔壁那幢房子去了。

那房子裡煙霧繚繞、人聲沸騰,才是正常人家喬遷新居慶祝的模樣。

我找到二毛的時候,他正在廚房窩著,嘴巴里塞了一嘴巴的滷豬耳朵。

“你小子還挺能找地方啊,害我一頓好找。”我捶了他一拳,說。

他往我嘴巴里塞了一小塊豬耳朵,含糊不清說:“劍啊,你看這又是雞肉鴨肉的,還有帶魚,你家辦事,得花多少錢啊?”

我回答:“聽我爸說,是他那個胖友(胖胖的朋友)全程贊助的,說是要造勢。”

“不花錢啊,難怪可勁造錢(浪費錢),真是不花自己的錢不心疼。”二毛感嘆道,說著話的那功夫,又往嘴巴里塞了塊滷牛肉。

我哈哈笑,說:“買菜做飯的又不是我和我爸。”

我們正閒諞著,突然聽見客廳鬧了起來。一會會功夫,聽那人語聲和腳步聲,大家都往廚房來了。

我和二毛趕緊胡亂嚼了嚼,把嘴巴里偷吃的嚥下去;還沒來得及跑出去,瞬間就被大人們擠到了廚房一角。

領頭的那人我知道,是一位姓王的木匠。他最近幾個月都在我家做活著。他耳朵上架了根菸,嘴巴里還叼了一根。他滿臉通紅,顯然是喝酒上臉了。他手裡提著個大鐵錘,在鄰居阿婆的驚呼聲中,一錘子下去,把燒得正旺的火膛砸了個稀巴爛,火星四濺。

“你要死啊,發酒瘋呢!”鄰居阿婆罵道。

大伯母眼疾手快,趕緊端了盆水潑過去,火滅了。不然把灶堂的柴火點著了,我家可真是紅火了,又紅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