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凌晨到現在,野地裡的風反覆掃過腳印,將它抹得更平了些,如果百里川不說,我或許完全不會注意到它。

沒有人類的重量會輕到這種程度,而且一旦接受它是腳印的說法,我們馬上意識到這是個裸足印,是光著腳踩出來的。

難怪之前追出來的人說他們覺得腳印有問題,這裡可能出現過第三個人,從位置上看,第三個人走在兩個少年前面,始終保持著兩步遠的距離,像是在帶路。

結合剛剛得到的訊息,少年們也許是被人劫持了,當然,百里川對此持保留意見,他從痕跡判斷,少年們這一路走得順暢,沒有掙扎或遲疑過。

他們從村子裡出來,在這個位置見到了第三個人,隨後一起往礦場走,期間沒有停頓過。

百里川的推測是少年們認識第三個人,而且他們知道要去礦場,所以不需要停下商量。

這一推測十分合理,我們沒人反駁,但胡濤提出了一個疑問,什麼人的腳印會這麼淺?

龍濤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女’字,說完連忙抿唇收住後面的話,拿眼瞧著我們,明顯是有顧慮。

我們心裡明白,龍濤說的不可能是‘女人’,女人重量再輕,也輕不過一部手機。

從纖巧的足印來看,第三個人是女性的可能性很大,只不過是不是活的女性,恐怕就說不準了。

而在查清事情的真相前,輕易說出鬼怪一類的猜測會讓龍濤的話聽上去不那麼可靠,我猜他正是顧慮到這一點,才及時收住話頭。

百里川神色凝重,說了聲‘追’,便率先轉身,我們回到車上,繼續去追前一輛車。

前車的無線電徹底沒了反應,我們直追到礦場家屬區外圍,才看到停在路邊的吉普。

車上的人不知去哪了,駕駛室和副駕駛一側的車門敞著,車鑰匙都沒有拔下來。

這可是大大的不妙,得有多著急,他們才會把車鑰匙留下,開著門就跑了?

“小心點。”百里川肅然提醒道。

我用力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沒聞到一絲活人的氣味,我們前後相差不過二十多分鐘的車程,此刻我卻聞不到活人的氣味,這不是什麼好兆頭。

龍濤和胡濤端起槍,走在兩側,百里川打頭,在前邊觀察環境,我走在他身後,手縮在袖子裡,悄悄握住飛灰。

礦井的位置還要往前開一段,但前車停在了家屬區,讓我們的人棄車逃跑的原因,一定在這。

家屬區的住宅樓蓋得比較集中,越接近這片區域、生活的痕跡越多,有些陽臺上曬的衣服還沒收。

這片區域內堆著很多衣服,街面上、房子裡,街上的衣服被風吹得到處都是,但房子裡的衣服仍然保持著原狀。

衣服裡面裹著灰,這些灰是在毒氣感染下死去的人,百里川昨天已經見過了,我就給龍濤和胡濤現場解說了一下。

話還沒說完,百里川突然衝我做了個手勢,示意我別出聲。

荒廢已久的城區只有我們的腳步聲和風聲,間或有風鼓動著沒關嚴的門窗,發出嘭嘭的撞擊聲。

當我們停下腳步,屏息靜聽,便聽到除了死物弄出的聲音,還有活物的聲音。

我剛聽了兩聲,耳朵就被龍濤給捂住了,隔著毛線帽和他厚實的手掌,突然什麼都聽不到了。

百里川皺眉朝一個方向跑去,胡濤也跟著跑起來,我想掙脫龍濤的手,他用口形說了句‘在這等著’,就鬆開手跟了上去。

我想說我才是大殺傷性武器,你們這樣丟下我合適嗎?

可他們三個已經跑出去老遠,說了他們也聽不見,等是不可能等的,永遠不可能等。

既然龍濤他們不想讓我跟著,那我就偷偷地尾隨,免得讓他們分神。

百里川尋著聲音跑到一條小街上,他沒有看街邊的建築,而是快步朝街面上的某一點走去。

活物的聲音是從地下傳上來的,我猜百里川找要的地方應該是下水道入口。

我躲在街角報亭後面,探頭望向百里川腳下的地方,那有隻下水道的井蓋躺在雪地裡。

在這麼近的距離下,我將下面傳上來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顯然又有人在光天化日下行傷風敗俗之事。

我說龍濤他們怎麼不讓我跟著呢,如果我們一起下去抓人,場面豈不是很尷尬?

不過假如只是抓作風問題,我當然不用跟著,可現在我懷疑下面的人有生命危險,這時候迴避可能會讓我們的人送命,我必須在這嚴防死守。

活人氣味從下水道里飄上來,味道極淡,估計很快活人就要變死人了。

百里川和龍濤、胡濤沒等我催,撬開井蓋便爬了下去。

我走到敞開的下水道邊上,城市的排水系統早已癱瘓,下面即便有水,也結冰了,臭味倒是沒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