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永業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彼時他沿著黃河,一路去到了臨近朔州的馬邑郡,見了老友之後,就打道回府了。

若彼時他再往北走個幾十里路,去朔州瞧瞧。

當時就能發現滯留在朔州無路回國的北征軍。

“嗐,是我的疏忽,”獨孤永業嘆息一聲:

“不瞞唐將軍,人間慘烈我也看過許多,只是每次看,都像初次看那般,不忍直睹,這才……”

“誒,”唐邕微笑著出聲,打斷獨孤永業的自責話音:

“我的北征軍大軍,大部分都已經回來了,往事不可追,便不提了。”

“今日來見獨孤大人,是有一事想向大人討教討教。”

說罷,唐邕便將獨孤永業請到無人的屋舍,低聲道明瞭宇文世宏的意思。

“楊阿弟自從漠北迴來以後,便久病不愈,若能設法去一趟樂陵郡,將東海徐氏神醫接過來,楊阿弟或許能迎來病情的好轉。”

“這可不容易,如今若對齊隨意輕舉妄動,或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獨孤永業明白唐邕的救治同僚之心,但他心思縝密,知曉異動可能會引發什麼後果:

“如今的齊國,已是強弩之末,知道我此前為何要沿著邊境進入齊國麼?”

“是想看看強弩之末下,齊國是否會如我所料,加緊對百姓的逼迫搜刮。”

“事實果然如此,往年齊國向百姓徵收的賦租種類,最多時是七種,諸如地租、器租、牛租等等,交了勉強也算符合律法。”

“但現在……齊國農戶面臨的賦租種類,已高達三十多種,甚至連被捉去做勞役,勞役者自負口糧之外,還要反過來向他們交役賦,勞役期間使用了齊國的器具,這還要再交器具租。”

“逼的齊國農戶簡直喘不過氣來。”

“若周國再對齊國有逼迫舉動,這逼迫會轉嫁到齊國的百姓頭上。”

“唐將軍,楊將軍的病情下官也很掛心,但下官仍想誠實的說,下官不認為為了給楊將軍治病,就值得給齊國百姓招來不必要的重壓。”

唐邕無奈的笑了笑,關於民事,他確實不如獨孤永業懂的多,他的話,唐邕也能聽明白。

簡單的一個要人的事兒,後果雖不在周國,卻在齊國。

這麼一聽,唐邕簡單的想法中間,也憑空多生了諸多阻滯。

“我是想向大人討教討教的,找人這種事,我不太擅長。”

“不過陛下將穆提坡交給我了,陛下的意思是,若是可以,用穆提坡來換人。”

聞言,獨孤永業眼睛都睜大了些:

“穆提坡?陛下居然將此罪大惡極之人,交給你了?”

“言外之意,陛下是不殺還放的意思?”

唐邕心裡氣悶的點點頭。

獨孤永業不免的想起自己被關在水牢裡一天一夜的事兒。

簡直不堪回首,想想都渾身冷的發抖,險些被凍死在無比折磨的水牢之中。

水牢的酷虐,不僅僅是水冷,湍急的水流不斷衝擊著他的身軀,不努力站穩就要摔淹到水裡。

手腳被捆綁之下,摔倒了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飢餓和睏倦也在折磨著他,總之回想都覺得喘不過氣來。

感慨自己命大、宇文世宏來救及時之外,一想到現在齊國仍有這樣的水牢,且裡頭還關押著好多人。

獨孤永業就更喘不過氣來了,或許現在跟唐邕交談的短短功夫裡,彼岸的齊國水牢裡,就有人正在被絕望的淹死。

“那就……讓穆提坡更划算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