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進門到現在,一口一個孽障地叫著,他當然不知道。老爺子惱怒了,臉都綠了,這輩子沒人敢這麼質疑他,跟他頂嘴。

何況是一個小小的女娃了。

“還敢頂嘴?欠打。”完顏老太太撅著嘴,滿臉褶子,一個萬年不開口的活死人,總是在不合適的時候說句不合適的話。

老爺子早就想動手了,這才能顯擺出他老掌櫃的身份地位,他氣到哆嗦,站起來,舉起手裡的柺杖,朝著跪著的人走去。

別看完顏萍瘦小,關鍵時候暴發力驚人,她蹭地站起來,看準老爺子手裡的柺杖,上前一把奪了下來,看得周圍的人一驚一愣的。

小姑娘也惱火了,壓著一肚子的火呢。她搶著老爺子手裡的柺杖,老爺子也絲毫不鬆手,全身的血直往腦袋頂上衝。

兩人就那樣僵持著,完顏萍咬著牙,冷靜地說,“爺爺為老不尊,還是那麼喜歡打人?您的這條柺杖下有多少條人命和不得安息的亡靈?我媽、我姑姑、我姑兒子,還有那個叫倩倩的女人。”

老太太驚呼,“下賤的玩意,你說什麼呢?”

“還有你。”完顏萍忽然轉頭看向老太太,冷冽的眼神,唬住了白髮蒼涼地老女人,“你也是女人,幾十年跟在他屁股後面,為虎作倀,到頭來你得到了什麼?”

老太太瞪著雙眼,說不出話來了,幾秒鐘後洩了氣,身子一軟坐在椅子上老淚縱橫。

老爺子氣到渾身顫抖,一張老臉再也沒了色絲,嘴角哆嗦著,伸手指著完顏萍,“你個……下賤坯子……”

一下子人向後倒去!屋子裡亂了套,李梅連忙跑向電話機,“不得了了,死人了。”

“下賤坯子”這四個字如影隨形。曾經是周婷、是完顏紅梅、是倩倩、是完顏萍……

許久,院子裡汽車聲、說話聲急切地腳步聲亂成一片。老爺子被送去了醫院。所有人都跟著去了,只剩下了完顏萍和小靚。

院子死一般地寂靜,靜得好可怕。

入了秋,早晚有了涼意,風一吹,葉子就落了,留下滿院子的蒼涼和角落裡不為人知的觸目驚心。

完顏萍摟著小靚站在一地的蕭瑟中,等待著她的是什麼,誰也不知道。但她不再害怕,比起那根柺杖下慘死的性命,她覺得自己這一世真好多了。

身上流著完顏家血脈的女人,和身在完顏家的女人,最終屈死的怨死的瘋的傻的,都逃不過這荒涼的命。

在這廣袤物產豐富的平原上,在這個有著上百戶人家的大村落裡,完顏家曾經也算是大戶。上下幾輩人,男人永遠是當家掌櫃的,絕對的男權、大男人思想。他們永遠不拿自己家女人當回事,死了病了瘋了傻了,全憑命。

完顏老爺子沒有死。他只是被氣到腦溢血住院。

完顏洪濤的磚廠確實遇到了事,那天從醫院回來後,他累的像狗,絲毫沒有力氣再去找完顏萍算帳。

當晚,完顏萍就被趕出了家門。

李梅要她去醫院照顧老爺子直到出院。你惹的禍你自己擔著。

月光照在路上,像是灑滿了鹽。瘦小的她,揹著包走在無人的路上,那麼孤單,還那麼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