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來橋是座吊橋,故而馬車經過雲來橋時,總是要放慢速度的。周小渡、盛餘慶、賀柔嘉三人便是在那時攀上了車輿。因為吊橋上搖晃如波濤盪漾,駕車的便也沒有察覺後頭多掛了三個人。

車門是設在後頭的,周小渡將車門開啟一小道縫隙,只見裡面黑漆漆的,影子堆積成一團團,一動不動的樣子,再聽那無數道呼吸聲平緩低沉,心下明瞭這群倒黴蛋都是被藥暈了,便示意另二人跟著一起鑽進去。

馬車一路顛簸,車裡那些身體就像皮球一樣撞來撞去的,周小渡找了個角落挨著,誰擠過來撞她,都得捱上她一腳。

那些被藥暈的人尚無知覺,倒是可憐了賀柔嘉,無端端被踹了屁股,還不知道是被自己人踹的,以為是磕著了,又是疼痛又是不敢作聲。

及至馬車停下,被一夥匪徒扛下馬車,才偷眼瞧見這是一處山寨。四處都插了火把,滿臉兇相的匪徒們腰間佩刀,在寨子裡走動著,說著不三不四的葷話。

個別匪徒撞見這支隊伍,還露出下流的笑臉來,對著那些昏迷的美貌男女,評頭論足。

這一行人最後被丟進牢房裡,挨個被綁了手腳,就這麼關著,大概躺了兩個時辰,便陸陸續續有人恢復了意識。

“這裡是哪裡啊?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啊?嗚嗚嗚不要傷害我,要多少錢我都給你們嗚嗚嗚……”

“放我們出去!強擄平民百姓,你們眼裡可有王法?!”

“來人啊!把你們管事的叫出來!”

“我沒有錢,抓我過來做什麼?要不我給你們幹活兒吧,把我殺了多可惜啊你們說是吧?”

有的人在哭,有的人在罵,但外頭的守衛俱是老神在在、視若罔聞,彷彿耳朵聾了一樣,自顧自地打牌。

惶恐的眾人在牢房裡待了一夜,次日又累又餓的時候,守衛們開啟牢門,目光在一張張面孔上逡巡著,“大人說了,今天先見那些皮相好的,挑那些人模人樣的給送去。”

周小渡三人長得都不差,自是被提熘起來,給拖出了牢房。

推搡間,被送到一處木樓內。

剛一進門,便見上座坐著一名戴鬼面的男子,正託著一名女子的手,溫和地說著什麼。

那女子披著芙蓉繡袍,沉靜地跪在座椅前,背對著他們,只能看到一截雪白修長的脖子。她另一隻手正抱著一張古琴,那黑色的古琴古樸雅緻,讓周小渡覺得有點眼熟。

帶路的守衛不敢打斷二人的交流,遂示意其他守衛站在一側等候。

只聽那女子低聲道:“……大人還是先聽過奴家的琴,如何?”

“好好好,美人兒的琴聲,肯定也是美妙無比,快快奏來,讓我一飽耳福!”那帶著青面獠牙面具的男子朗聲笑道。

女子抱著琴,鳥鳥起身,轉過身來時,周小渡不由得眉頭一跳——這小子扮女裝還挺好看。

雖然塗脂抹粉、描眉、貼花黃,面容嬌豔如桃花初綻,但還是能從五官看出,這名琴師,赫然便是扮作女兒身的澹臺訣。

賀柔嘉想來報仇,他自然也是,只不過混進來的手段與他們相異罷了。

周小渡覷了賀柔嘉一眼,見她面色澹定,想來是並沒有認出澹臺訣,畢竟時隔數年,賀柔嘉亦是很久沒有再見過這位小師叔了,對其印象早已漫漶。

澹臺訣抱著琴往琴桉走去,目光隨意地瞥了一眼那群被帶進來的人,便發現了賀柔嘉,還有她身邊的“江思白”,腳步不由得頓住。

小柔嘉似乎是沒有認出自己,但是那姓江的小子眼神似笑非笑的,到底是什麼意思啊?自己和江思白似乎不熟吧?澹臺訣心裡打起鼓來。

賀柔嘉忍不住踩了周小渡一腳,低聲斥道:“好看嗎?要不要湊近去看?”

周小渡看著白鞋面上的黑印子,忍住回踩的衝動,強笑道:“你誤會了,我只是覺得她的繡袍很漂亮,想給你也做一身兒。”

“哼,油嘴滑舌!欲蓋彌彰!”賀柔嘉並不買賬。

盛餘慶卻是表示贊同,“是挺漂亮的。”

賀柔嘉的眼神像刀子一樣,剜了盛餘慶一眼。

盛餘慶:“……我是說繡袍。”

“天下烏鴉一般黑。”賀柔嘉憤憤不平地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