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遞來一隻暖手爐的畫面,崔近嶼記了很多年。

神秘的小丫鬟來去無蹤,那把紅傘像一個豔麗詭譎的夢境,消失在茫茫雪夜裡。

天亮之後,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只有懷裡那隻已經冰冷的金手爐,宣告著昨晚奇異的邂後。

崔近嶼估摸著阿孃差不多已經起身了,跌跌撞撞地從雪地裡爬起來,想要告訴阿孃昨晚遇到的神秘人,告訴她,自己或許真的可以贏,自己想要奮力一搏,讓阿孃不要神傷。

可是當他推開那扇房門,卻只見到阿孃那雙泛黃的白鞋,在眼前晃呀晃……

譚氏用她的死,逼兒子拿起了劍,去爭一個世子之位。

她從來都不是為了自己當什麼舞陽侯夫人,她只是希望她的近嶼能當一個名正言順的舞陽侯世子。

他再也沒有資格後退了,一絲一毫的怯懦猶豫,都會是一種罪過。

那個小丫鬟再次出現在他身邊,神出鬼沒,雖然作侯府婢女打扮,府上卻根本沒有這號人。

崔近嶼開始跟著小丫鬟學習武功,用各種稀奇古怪的法子,無所不用其極。

比如,金雞獨立一天一夜;

比如,連續十天只吃瓜果,不吃熟食和葷腥;

比如,大冬天洗冷水澡……

旁人都道他這是破罐子破摔,甚至懷疑他是受打擊太大,瘋掉了。

沒有人覺得這些歪門邪道能打敗崔明堂的正統武學,直到決鬥那天,崔近嶼如有神助,將崔明堂打到暴斃於臺上,他們才瞠目結舌地發現,崔近嶼這是得了高人指點,並非胡鬧。

因為這場決鬥是陛下定下的規矩,也是經過比武雙方事先同意的,以武定高低,生死各安天命,落子無悔……故而哪怕崔蒙、魏國公、李氏等人心生怨懟,也不敢多嘴指責崔近嶼下手狠毒。

崔明堂的死,就這樣漸漸成了京城中不被提起的往事,唯有崔蒙和李氏還記得這個慘死臺上的兒子,如鯁在喉,每次見到崔近嶼,都如同見到惡鬼般,又恨又惡。

只有崔近嶼自己知道,當年上臺與崔明堂決鬥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是那個小紅傘。

他們都被小紅傘騙了。

那些所謂神功速成的武學秘法,崔近嶼後來逗弄朋友家的幼弟才無意知道,竟悉數出自一本話本,因為內容幼稚無趣,只有稚童會翻閱聽信。

小紅傘不過是借這些可笑的手段,來故弄玄虛、掩人耳目,哄騙他陪她演一場戲罷了。

當他咬著牙苦苦支撐著,滿腔孤勇,只想為自己十七年的人生書寫一個交待,下定決心與崔明堂決一勝負、生死母論的時候,那個小紅傘卻是根本沒想過讓他這個廢物蠢貨走上決鬥臺。

決鬥的那一天,臨行前,小紅傘對他輕聲說道:“如果你沒有信心,我可以代替你,為你打敗崔明堂。”

崔近嶼當時搖了搖頭,手中青鋒握緊,堅決道:“我要堂堂正正地與他戰鬥,這是我的宿命,我不能躲。勝也好,敗也罷,那都是我自己的命……

“我崔近嶼,寧做戰死的弱者,也不願做怯懦的逃兵,我既拔起了劍,就不能再將它丟下了。”

那少女聽罷,遞給他一杯茶,“清茶敬英雄,祝君凱旋。”

崔近嶼接過,一飲而盡,誠懇道:“雖不知你為何而來,但還是要衷心說一句,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