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棄刀下山時,原本熱鬧的山寨已經變成了一座亂葬崗。

周小渡一邊走,一邊將臉上的易容卸下。

芝麻問她:“剛才那個和你對決的人,死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啊?”

周小渡回道:“我怎知道?想來他是把我當成張三了吧。”

“哦……”芝麻點了點頭,“你說,我們殺了這麼多青石寨的人,白虎幫的其他人會來尋仇嗎?”

周小渡白了他一眼,“一個活口都沒留,他們能尋到誰身上去?”

“我就是有些擔心,擔心會殃及無辜。”

她嗤笑一聲,“你倒是想得挺寬,我們沒殺他們的時候,也沒見他們對無辜者手軟啊。”

芝麻覺得此言有理,“說得也是,我們也算為民除害了……就是那些和匪類勾結的狗官,著實可恨,我們又拿他們沒辦法,總不能去越訴或者撾登聞鼓,受笞刑是小,就怕把小命都給搭進去。”

若非被縣衙的人出賣,鍾餘慶也不會落得個橫屍街頭的下場。

周小渡涼涼地道:“莫說民不與官鬥,就算是武林人士,也不敢輕易得罪朝廷中人,除非是有在朝的靠山撐腰,否則,那便是上趕著吃牢飯。”

“這些身居高位者,本便是錦衣玉食、有權有勢,竟還不覺滿足,官匪勾結,魚肉百姓,以盈其欲……名為父母官,實為盜中魁,唉,若是能將這些貪官汙吏盡數剷除該多好。”芝麻有些氣悶,孩子氣地揮舞著手刀,“待我神功大成,我要把這些狗官揪出來,一通亂殺,懲奸除惡……”

周小渡見他一副憤世嫉俗的模樣,忍不住打擊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慾念,這世間,蠅營狗苟、群蟻附羶是無法被杜絕的,哪怕是再英明清正的君主也做不到,又何況普通人?

“似你這般心懷蒼生,妄想匡扶正義的熱血少年,從來不少,但他們到最後,都會向醜陋的現實低頭妥協,甚至於,選擇投身黑暗。”

這位熱血少年並不服氣,“那在我還沒有成長為一個麻木的大人時,麻煩你,能不能少給我灌輸這些冷言冷語啊!世道如此黑暗,你還攔著我心向光明。”

周小渡長嘆了一口氣,拍了拍芝麻的肩膀,“心向光明是吧?那我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如果你能在一個時辰內,寫完一封完美的陳冤書,那我就大發慈悲,幫你把它送到本地刺史的案上……如果你寫不完,那就和我一起向醜陋的現實低頭吧!”

“嗄?真的啊?!”少年一下子蹦了起來,火急火燎地朝山下衝,“我這就去!我就知道,老大你真是個頂好的大好人!”

周小渡看著他踉踉蹌蹌幾欲摔得狗吃屎的背影,咕噥了一句,“我可不是什麼大好人,我是‘麻木的大人’。”

當天晚上,周小渡飛越城牆,披著星月,夜奔百里,做賊似的,將那封陳冤書悄然送到了臨川刺史鄭大人的書案上。

至於這位鄭大人見到這封匿名來信,作何感想,那便與她無關了。

她對這些上位者向來不抱希望,只是單純地想盡人事罷了。

周小渡留下書信後便默然離去,歸途遇到一條小溪,她停下來洗了把臉。

這夜的月光很亮,溪水潺潺,水面浮動著銀色的碎光。她隱約望見自己的倒影,扭動著的,一張麻木的臉。

周小渡忽然感到一陣迷茫,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明明已經幫鍾餘慶殺了青石寨的人,為什麼還要出現在這裡?一刻不歇地奔跑飛躍,累出了一身臭汗,去做一件她根本不抱希望的事情。

那不是她從前會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