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7

生命是什麼東西?

這個問題不止一次浮現在他的腦袋裡。

他是嬰兒、降生不過大半年的新生兒,從記憶伊始便知曉自己活著只為一件事情。

好像他是一臺機器,程式編碼內輸入了一行精簡的指令,為了這個目的付出什麼代價都是應該的。

“卡達裘,她睡著了。”

“哦,是嘛,今天很早啊。我看看......”時鐘指向10,柯蒂斯·神羅10點便回房就寢,這可是一件稀奇事,畢竟那個人工作起來就跟不要命似的,好不容易工作告一段落還要拖著精疲力盡的身體去宇宙開發部看什麼破什子星星,有什麼好看的?在空中一閃一閃,無趣的光點罷了。

生命是什麼東西?創造後再毀滅,然後持續不斷麻木地創造。

“因為她已經連續熬了兩個通宵,今天撐不住了。”

“哼。”

真不知道她這麼努力是為了什麼?沒有人會感激她,沒人知道她的付出,她為了難民們鞠躬盡瘁,為瞭解藥重複同一個實驗,路法斯病懨懨後神羅內部管理的活也被她攬去了一半,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都受星痕影響越來越厭惡神羅公司,普通人沒有渠道瞭解生命之河的汙染問題,他們只會自以為是地認為神羅過度開採能源導致天罰降臨。

他煩躁的時候會咬指關節,把食指曲成一個倒過來的形,然後用門牙和下顎中切牙咬住食指關節,隔著手套,那塊的面板留下了微弱的齒痕。

他的煩躁是有理由的,除了卡達裘,亞祖和羅茲也沉浸在這種氣氛裡,最近三兄弟陷入尷尬沉默的時刻越來越多,奇怪,本該是一心同體的三人,最近卻覺得思想越來越不同步。

一開始不是這樣的。

時間撥回到從前,星球的最北端常年積雪,氣溫極低,寸草不生,沒有任何生物能在此存活。

用人類的話來解釋北方大空洞是他的故鄉,但他這輩子都不會理解什麼叫思鄉之情,因為他只是從那個“故鄉”走出來,和他的兄弟們一樣牢記體內那串程式程式碼。

他們睜眼的時候對望一秒立刻就知道了彼此叫什麼名字,長頭發的亞祖、短發羅茲,他則是卡達裘,他天然知道自己應該站在三角關系的尖端,知道自己要去南方,有個人在那裡等他們。

金發的哥哥、黑發的哥哥,他們也躺在北方大空洞裡,沉睡著,身上有凍住的血液。

“要怎麼辦?”羅茲問他。

“‘他’已經解決過哥哥們了,讓他們躺在這裡等待認領。”卡達裘並沒有細想自己脫口而出的“他”是誰,另外兩位思念體也不做他想,只覺得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他”就是“他”啊,也是刻進體內的一段程式碼。

“第一步要做什麼?”亞祖問,他陰沉地抱著胸,等著卡達裘的決策,他說出誕生後的第一句話時白雪飄落他的肩頭,刺骨的寒風宛若要把肉體凡胎的哥哥們抽筋剝骨般淩遲,卡達裘卻並不覺得有什麼冷不冷的。

他看著北方大空洞這片雪白的土地,“神羅。”

一路上並不順利,因為神羅居然如此遙遠,羅茲問路的時候,一個人類居然笑話他們想要靠雙腿從星球最北方走到首都是痴人說夢。

好在他們問邊疆的軍隊“借”了一架飛機,飛機是抬頭望天無意發現的,追根溯源思念體們找到了一個駐紮在星球最北端的科研隊,研究課題是“暴風雪的形成周期和必要條件”,以及保護瀕危的雪地動物,為了保證科研人的安全,還有一隻迷你軍隊守護在一旁,思念體三人配合很出色,亞祖敲昏了這一科研團夥的門衛,羅茲脅迫所有人放下手裡的活蹲下別動,他悠哉地走進停放一架銀灰色飛機的簡易停機場。

卡達裘問一個守在飛機邊對他舉槍杆的人:“帶我們去神羅。”

“神羅?你們是什麼人?”“難道是特種兵嗎?”

“帶我們去神羅。”

舉槍的人驚恐地瞪大雙眼在卡達裘的眼睛和發色間來回確認,“難、難道是那位已故的英雄薩菲羅斯的部下嗎?”

“你到底帶不帶我們去神羅?”思念體們第一次聽見薩菲羅斯這個名字,很快就把“他”和薩菲羅斯這四字畫上等號,卡達裘心中空蕩蕩的,對這個人的性別、生平、年齡都毫無興趣。

“你再靠近,我就開槍了!”

卡達裘抬腿,槍子擦著他的耳朵飛過,他笑著用右眼眼球抵住槍口,長長的槍杆洞眼裡黑漆漆的,傳出一股骯髒的硫磺味,一聞便知保養不甚到位。

思念體們借走了飛機也借走了這個使槍的男人,因為他們需要一個駕駛員,那個男人好像很怕羅茲,只要羅茲在駕駛艙附近徘徊,男人就露出馬上要尿褲子的表情討好:“只要不殺我,我什麼都能做的。”

順利著陸後,思念體三兄弟漫步在一片被血腥味汙染的空氣裡,因為首都上空禁飛,使槍男人把他們載到了離市區還有些距離的火車站,千萬遍重複“不要傷害我,不是我不願意,但要是沒有登記的飛機進入神羅勢力範圍內的領空,我們會被特種兵的武器轟炸擊落的。”

在火車站用臨時搶來的id卡順利進站後,卡達裘覺得生機這個詞依舊離自己很遠,已經不是人跡罕至的北方了,居民區多了起來,越是靠近終點站越是高樓林立,火車裡到處都是泛著油光的人頭、扭動的肢體、邋遢的孩子、惡濁的濃痰。

亞祖靠著視窗閉眼冥想,羅茲捂著口鼻對卡達裘說他很想吐,必須去一趟廁所,從廁所回來後,吐意更強。

生命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