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難得心平氣和 大蕃兵變迫在眉睫

與陸松鳴一起重新佈置了甘州防務,阿如這才心安了一大半,輕輕嘆道:“您來了我就踏實了。”

陸松鳴自打回來就覺她眉宇間有一股化不開的憂愁,此時城牆上沒有別人,便停下來,認真地問:“殿下是在擔心樊都尉?”

阿如本想說沒有的,可見他停下得不到答案沒有往前走的意思,只好承認:“我,是有些擔心他。不過,只是因為……”

“殿下!”陸松鳴不想聽這慌亂的辯解,聲音高了些打斷她,卻沒有怪罪的意思,“我也擔心他,您不用解釋。”

阿如忽就覺得委屈起來,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人類情感,怎麼就遮遮掩掩起來呢?

是在遮掩什麼呢?

陸松鳴接著說:“我來時已經發了書信,能救樊都尉的人已經在路上了。”

“真的嗎?”阿如心頭希望重新燃起,半晌又頹喪靠在城牆上,“我以為您會讓我放棄他。”

陸松鳴也學她靠在城牆上,溫聲細語道:“放棄是最容易的事,想著按規則往下走的人才是勇者。樊纓如今不是無名小卒,他身受朝廷官職,無故被捉是大事。且整個甘州的兵將都在等著看你怎麼處理,稍不慎就冷了兵心。”

阿如感激陸松鳴連藉口都替自己想好了,慚愧問道:“您不怪我耽於兒女情事,有負族人重託嗎?”

陸松鳴笑笑沒回答,指著遠處雪山勾勒出的連綿線條說:“你知道這座山的壽命嗎?他在這裡存在了幾千幾萬年,見證過無數國破國立人聚人散,卻從來都沒有變過。”

阿如看過去,祁連山脈勾勒出的巍峨峰群矗立天地,在夜幕裡更顯得氣勢磅礴,相比起來自己則渺小得如同一粒塵沙。

人們倏忽而過的幾十年日月與這山川大地比起來,微不足道得更如晨露飛鴻,有什麼是值得在意的事呢?

就連自己籌謀的大事千百年後也不過是歷史鴻篇鉅製中的一個逗點罷了。

只有現下的自己才是真實的。

心中感慨陸松鳴的改變,換成以往,他可不會這樣心軟。

“樓家相公是個什麼樣的人?”阿如猜想他是見過樓筠之慘狀後心生出後怕來,幹脆靠著城牆坐下來,期待得等著回答。

陸松鳴也坐下,說起了以前的事:“他是博山先生的獨子,從小天資過人,十九歲就考上了進士,尤其擅長詩文。之後官封右拾遺,人人都道他前途無量,也確實往來的都是王爺公主,聽說他與當時的清儀公主還有過一段佳話。”

“清儀公主?”阿如沒想到這兩個人有過交集,瞪大了眼睛問,“是尚忠烈王的那位清儀公主?”

陸松鳴點頭:“當時她還未出嫁,在京都城外的道觀裡修行。後來博山先生闔家罹難,清儀公主便很快還俗,嫁給了當時宰相的兒子。”

阿如聽得津津有味,不免點評幾句:“這些豪門貴女怎麼都愛去道觀修行?”

陸松鳴不答這句,看著她說出了關鍵:“她嫁的駙馬姓許,沒幾年就因涉嫌謀反丟了性命。而後清儀公主迅速和離,再嫁烏地也。”

“許?姓許的宰相之家”阿如心頭警鈴大作,“是,是我外祖母的許家?”

陸松鳴無聲嘆氣,聲音裡彷彿有無限悲涼:“閼氏是許家偏房的女兒,她這支無人做官,一直生活在聞喜老家,在京都連宅子都沒有。若不是被許皇後費心搜羅來嫁給俟斤,或許也能平安終老。”

他這是在回應巴根那句話,阿如明白,也輕輕嘆氣:“您看那黑河水,奔騰不息,您能留住哪一捧呢?只慶幸樓家相公保住了性命,博山先生一脈總算沒有絕後。”

“是啊,”陸松鳴舒一口氣,雙手在腦後枕住,靠在身後城牆上,“我也算對得起先生的栽培之恩。”

“是您?”阿如聽出話外之音,問,“是您救了樓家相公?”

陸松鳴眼中滿是哀傷,輕輕點了點頭:“當時樓家宅院正門有人把守,我只能入夜後偷偷從後院牆上翻進去救人。可惜先生早已身死……只有他還殘存一絲氣息……”

這是他兩個少有的心平氣和說話的時候,阿如也學他枕在手臂上,兩人就這樣望著雪山天幕,踏著鎖鑰關城,預設了一種更溫和的師徒關系。

樓氏姐弟自然有說不完的話,阿如獨闢出一進小院來給他們,跟著侍候的是樓氏帶來的小女使。阿如看著實在是一團孩氣,便打發人去城裡臨時募了兩個大嫂並管事廚子一類。

沒辦法,樊纓這府邸簡直就是軍營,阿如先前來去匆匆不覺得有什麼,突然長住才覺得冰冷荒蕪。

陸松鳴說的人是第二日午後到的,一個須發茂盛的年輕男人,領著另一個一團孩氣的小姑娘。那小姑娘馬前跑著的,阿如初以為是狗,仔細再看,卻是條半大狼崽子。

“阿狼姑娘,”巴根認識,靠著門框笑盈盈地打了招呼,“你妹妹似乎長大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