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闊真牛頭不對馬嘴 取羊乳有理辯論不清

三勒漿又叫牡丹春,是京都曲江池邊胡姬酒肆售賣的美酒。因在暮春牡丹盛開之時釀熟,正趕上每年為新登科的進士們曲江池辦宴飲,佔了新酒初開,新人嶄露頭角的好兆頭而深得京畿文人墨客青睞。

陸松鳴的冷笑藏也藏不住,跳下車梁嫌棄看向那老頭:“你還賊心不死?”

老頭自顧自捲起闊真的袖口診脈,半閉著眼說:“賊心這種東西還是要有的,萬一它就成真了呢……”

陸松鳴嗤之以鼻。

“你見過靈娘了?”老頭不管他,從自己蓬亂的頭發上拔下一支髒兮兮的竹節簪,用嘴咬住簪子尾巴拔出裡頭藏著的一截銀針,含含糊糊說,“她釀的三勒漿真是冠絕天下,也不知道哪個白痴給起個牡丹春的爛名字!俗不可耐!俗不可耐!她還好吧?一定好得很,她像是永遠不會老似的……”

陸松鳴懶得聽他絮絮叨叨,卸下自己扮巫醫的偽裝,回了一句:“好,怎麼不好?她那裡每日門庭若市,忙得暈頭轉向,頭發都忙白了。”

兩人答非所問。

老頭端詳著銀針尖端一滴發黑的血,說:“你下次帶些補氣血的丹丸給她,女子全憑氣血養著,靈娘那般風姿綽約,更加少不了氣血滋養。千萬別似這位姑娘,嘖嘖,氣血凝滯,平日定是兇得很。”

陸松鳴看一眼馬車裡闊真,十指已悉數被紮破,都流出黑濃的淤血來。

“果然是中毒,”陸松鳴蹙眉,問,“看得出什麼毒嗎?”

老頭將那黑血在自己袖子上抹幹淨了,原把銀針紮進簪子戳在頭上,奇怪的問:“你不認得?這是源自西域的巫毒,原先的安國國王中的就是此毒,那安國國王不還是你幫忙安葬的嗎?說來也奇怪,牽利人城邦無數,怎麼偏偏安國被屠了城。聽說他們城內聖火永不熄滅,是也不是?”

他到底是怎麼做到將八竿子打不著的話題串聯到一起的?

陸松鳴扶額,胡亂應了一句:“是,如今還燒著呢……”

有人搭話,老頭更來勁了,忙接上:“真的?看來盛傳安國國君惹怒真神,故而降下天火煅燒其罪孽的傳言多半是真的。”

陸松鳴拍拍衣袖上的土,指了指闊真:“真不真的等她醒了自己問吧。”

老頭深感意外,看一眼闊真,又看看陸松鳴,見他不像玩笑,才瞪大了眼問:“她?你從安國帶回來那個?”

陸松鳴點頭,問他:“她父母當年命喪此毒,藥石無解,她會不會也?”

這次輪到老頭嗤之以鼻,扶起闊真要往棚子裡搬:“若救不了我可沒臉喝靈孃的三勒漿,五壇啊,一滴都不能少!哎你幫一把啊!”

棚子裡的陳設也如這老頭一般邋遢不堪,卻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老頭不知從哪裡翻出個黑乎乎的銅鍋遞給陸松鳴,指使道:“勞駕,取些羊乳來。”

陸松鳴嫌棄死了,不接東西也不接話。

老頭才不管,將那口烏漆麻黑的銅鍋往他懷裡一塞,自顧自去做自己的事:“往南走有人家養羊,小心些,那牧羊的丫頭脾氣不好。”

陸松鳴不情不願接了鍋出去,往南翻過一道不高的山樑,山樑後果然有片草場,一大群羊玉珠兒似的撒在冬日清晨凜冽的北風裡,唯獨不見牧羊人。

沒人正好,陸松鳴低頭尋了一眼,一把便拉住一隻腹部脹鼓鼓的母羊後腿,不等羊群咩咩叫起,潔白的羊乳已經被他擠進銅鍋。

心裡想著夠用就好,陸松鳴一起身,沒防備身後一襲長鞭驟然落下。本能一躲,銅鍋已經被鞭尾捲住高高拋了出去。

“誰!”

陸松鳴回身一轉,足尖一點飛身避開飛濺出來的羊乳,身後已經傳來一陣惡作劇後得逞的笑。

“哈哈哈哈哈……”

是個小姑娘,笑得脆生生的。也就十三四歲模樣,身上羊皮的襖子已經髒得油黑,而且有些大得不合身。頭上戴一頂同樣油黑的羊皮氈帽,臉凍得通紅,鼻管裡凍出一串清涕也毫不在意,一把抹了,便掐了腰,笑得前仰後合。

本來也是自己偷她的羊乳在先,陸松鳴無意招惹,忍著火撿回銅鍋,順手丟擲一塊碎銀:“抱歉,本想買一些來用的,只是方才沒看見有人。這些錢夠買你一隻羊的,我只取一鍋。”

小姑娘依舊咯咯笑著,將那塊碎銀上下拋著玩:“哈哈,買羊可以,羊乳不賣。你想要啊,看你有沒有本事拿了。”

陸松鳴實在不想跟一個小女娃子一般見識,取好了羊乳就要走,這小女娃卻故技重施,揚鞭又要來打。

怎可能叫她再次得逞,陸松鳴穩住手臂飛身一退躲過了,鍋裡羊乳丁點都沒撒。

“身手不錯嘛!”小姑娘面露驚訝,卻又很快恢複先前那副不講理的模樣,揮鞭緊逼過來,“可惜我說了不賣就是不賣!”

陸松鳴護著鍋騰挪招架,試圖息事寧人:“我取羊乳救人用的,並非其他用途,你就當行善積德,何必百般為難?”

小姑娘絲毫不讓,反而逼得更緊:“救人?這方圓百裡除了那愛偷酒喝的臭老頭哪裡還有人?你休想騙我!”

陸松鳴一聽,立刻往後一挪護住銅鍋:“你認得巴根?就是他叫我來的,要打你也該打他。”

小姑娘將手中長鞭甩向身後,不服氣道:“什麼八根九根?那老頭偷喝我的酒還沒跟他算賬呢!你既然認得他,還我的酒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