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著雨凝望著他,一雙清澈的黑眸中,好似被人不斷地注入墨汁,越來越濃,越來越幽深,如深淵寒潭。

“姬鳳離”這三個字,花著雨不得不承認,早已深深鐫刻在她的腦海中了。這些日子,雖說不是日日夜夜,但也是經常咬牙切齒地念著這個名字。

在她心中,早已將他和卑鄙小人、齷齪賊人聯係在一起,帝都裡那些關於他是第一公子風華絕代的傳言已經被她自動遮蔽,她的腦海中已經為他勾勒出一個模模糊糊無恥猥瑣的形象。

乍一看到這樣一個風度翩翩的人出現在麵前,花著雨剎那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待到終於意識到這個男人就是姬鳳離,她不禁哀歎老天不公。

絕對不公。

這樣一副皮囊生在他身上,真是暴殄天物。

這樣的人,就是生得再絕色,也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偽君子而已。但是,這個偽君子很顯然是首次在梁州亮相,一瞬間,許多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尤其是女人。

花著雨眉頭深顰,心中盤算著,不知道一會兒救了爹爹後,有沒有時間和機會在姬鳳離身上捅一刀。沒聽說過姬鳳離會武功,據說,這當世四大絕世男子中,之所以沒有他,也是因為他武藝欠佳。

姬鳳離在監斬臺上悠然落座後,刑部的一個官員站起身來,開始數罪名,念官文。待到一切表麵文章做完後,時辰也差不多到了,隻見姬鳳離從案上拿起了刻著“斬”字的令牌。

所有人都緊張地望著他手中的令牌,無人注意到姬鳳離眸中那深深的憾意。

眼看著令牌落地,劊子手手中的大刀快要舉起來了。

千鈞一發之刻,擁擠的人群突然尖叫起來,他們叫喊著,跳著腳躲閃著,有的湧向了刑場,有的試圖向後躲避。就好似寧靜的大海忽然波濤洶湧起來一般,處處都是人潮的尖叫聲,還有爆竹的劈裡啪啦的爆響聲。

爆竹是花著雨吩咐隱在人群中的孤兒軍早就準備好的,長長的許多串,就在人們的腳底下爆響著。

人群本來就擁擠,這樣一鬧,整個場麵瞬間就亂了,士兵想控製也控製不住。守著刑臺計程車兵也被人群擠得連連後退。

就在此時,花著雨動了,她安排的混在人群中的孤兒軍也動了。

花著雨伸手一揚,劊子手的手腕一軟,手中的大刀便落在了地上。她踩著一個人的肩頭,如大鳥一般,飛身一躍,便躍到了刑臺之上。

素白色的戰袍在正午的日光下搖曳而過,閃耀著流水般的光澤,被風兒揚起,好似一朵乍然盛開的白蓮。匹練般的長發華麗飄逸地順著肩膀流瀉而下,有不服帖的散發從臉頰擦過,掩著尖尖的下巴,有一種雅緻的柔美。

當她抬起頭來時,所有人都愣住了。那冶豔的半張麵具,那清冷的眸,那薄削的唇,那優美流暢的下頜,那倨傲的、冷澈的、不屑的眸光,這,不是銀麵修羅還能是誰?

銀麵修羅的名頭,在梁州,那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畢竟,他不僅是戰場上的英雄,而且還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他的意外死去,曾在梁州掀起一場不小的波動,也碎了無數少女的芳心。

今日,花著雨在刑場上乍然出現,不亞於在滾燙的水底再添了一把柴,場麵更加不可掌控了。許多人尖叫著向前湧去,也不知究竟要去做什麼,是要看看這是不是真的銀麵修羅,還是做別的什麼?

花著雨卻並沒有停留,飄身到了花穆麵前,手中長劍一揮,還在怔愣的劊子手便倒在了地上。鋒利的劍刃刷地挑開了繩索,花著雨一把攬住了花穆的腰身,將他交給了隨後而來的平手中。

這一切隻是發生在須臾之間。

刑部的官員手中拿著驚堂木,大呼道:“有人劫法場,快去抓人,快去抓人!”

花著雨回首一看,隻見一團混亂之中,姬鳳離依舊淡然坐在那裡,自始至終都是超凡脫俗,並不曾有絲毫的驚惶和惱怒。甚至,優美的唇角上揚,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

這讓花著雨想起那一次在戰場上見到他時的情形,那個時候,他也是站在那裡,淡然凝視著廝殺計程車兵。

明明這一場亂局便是他挑起來的,可是始作俑者卻如此悠然,這令花著雨不得不怒。

原本,她沒打算在今天對他怎麼樣,畢竟,今日的首要任務是救人。

可是,記憶猶如水中的亂影,風馳電掣般在眼前一幕幕閃過。錦色臨去前的那一聲慘呼,皚皚白雪上那淒冷的血色,令她終究沒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