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完這句話之後,趙元武的表情看上去就好像是在等待祁紅豆給他判死刑一樣,很有一點視死如歸的樣子。

這麼多天,他因為臉上的傷口疼痛,也因為自己的心事,幾乎都沒睡過安穩覺。

每次見到祁紅豆的時候,他都在想,娘是不是要說他了。

可是每一次都沒有,娘好像完全忘記了這次的事情一樣。

完全沒有要追究他的意思。

但就算是這樣,趙元武也還是不相信這件事真的就這麼過去了。

他記得自己的雙胞胎兄弟淹死之後的日子,娘每次看到他的臉,總要咒罵他一句“害人精!”

有時候他在吃飯吃得好好地,娘還會突然拿出筷子打他的手,甚至是他半夜睡覺的時候,娘會忽然掀開被子,用鞋子抽他。

趙元武從這以後的認知就是,自己犯了錯,就要一直被懲罰,不會有“到此為止的”這樣的字眼出現。

與其每天都在不安中等待,不如來個痛快。

此刻的趙元武就是這麼想的。

祁紅豆這下終於明白了趙元武身上的頹唐氣息是從哪裡來的了。

對趙元武來說,因為他失去了一個雙胞胎兄弟,所以在此之後,他每次承受來自親孃的怒火和毆打都是有原因的,他沒法反抗。

但其實站在祁紅豆的視角,那個時候的張代荷其實是處於失控狀態的。

在這種狀態之下,她要動手,趙元武其實只要跑掉就行了,只要他開始反抗。

可是對彼時還只是個孩子的趙元武而言,他內心的愧疚和負罪感讓他自己也預設了,他是應該受到懲罰的。

所以他才會習慣性的接受老太太帶給他的一切。

祁紅豆問他:“我要怪你什麼?”

“怪你保護咱們大隊的糧食,因為這個和王德勝打了起來?”

“還是怪你沒有忍住脾氣,怪你打的不夠狠?”

趙元武看著祁紅豆,對啊,就這些難道還不夠嗎?

可以說如果不是因為他沒忍住動了手,後面娘也不會去公安局了。

祁紅豆笑了笑,眼神柔和,她不知道老太太在這會兒會和趙元武說什麼,但是她想說:

“娘不怪你,你做的很好。”

“娘知道你是為啥動手,因為你想要護著公糧不被糟踐,想要護著兄弟侄子不吃虧,不然王德勝怎麼可能打得過你。”

祁紅豆不用問,也能猜得到為什麼武力值最高的趙元武反而是家裡受傷最嚴重的那個。

“娘——”

“行啦,你好好養著傷,那草藥貼也別亂揭,省的到時候沒效果,你現在受傷了要忌口,不能吃發物,等你好了,娘給你燉只雞吃。”

祁紅豆擺擺手,她不可能幾句話就抹平趙元武過去幾十年的陰影和痛苦,但是這次的事情,在本來就怪不到他頭上的基礎上,還是可以寬慰一下趙元武的。

在祁紅豆的角度看來,她能做的不多,一隻雞也只是稍作補償。

可對於趙元武來說,這輩子,能被娘這樣肯定過一次,大概是隻有小時候在夢裡才能實現的。

父母對孩子有他們的喜怒哀樂,或許沒有人能夠比父母更愛孩子,但是孩子愛父母的心,不比父母少一分。

好像是很久遠的事情了,家裡難得吃了一頓好的,趙元武記得好像是窩窩頭,雖然是雜麵,但是吃著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