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失蹤的夫人 他的夫人失蹤了

這是公元2333年16星上一個普通的夜晚。

冷霧浮過海港,路面結起薄冰。在春日到來之前,世界依然被冰冷的冬日夾裹,看似沒有盡頭。

斯福特造船廠依舊亮如白晝,幽深廠房裡時不時傳來工具敲打金屬發出的清脆鳴響。時理蜷縮在巨大的船體中,正在認真進行焊接工作。

她穿著厚重的蹭滿機油的背帶工裝褲,戴著寬大的焊接手套和金屬防護面具,這一套行頭令她只有165高的纖瘦身軀看起來強壯了不少。但和這個她正在建設的,足有一座樓房高的宇宙飛船比起來,她還是顯得格外渺小。

她蜷縮在這裡兢兢業業地工作,猶如一顆不起眼的螺絲釘,一隻勤勤懇懇搬運食物的小螞蟻。握著焊接槍的手有些麻了,時理停下來,活動活動手腕,然後摘下髒兮兮的面罩,露出一張幹淨白皙的面龐。

她從工裝褲裡掏出便攜水壺迫不及待地喝水,然後抬眼看向船廠中央淩空懸掛的巨大機械鐘擺。深夜11點,船廠大部分船工已經下班回宿舍休息了,尚未建成的船體裡冷冷清清,像是個巨大的鐵籠子。

時理也不想留下來加班,但她已經好幾天沒有完成當天任務量了。她無聲嘆息,再次活動手腕打算接著幹活,忽然聽到一陣沉悶的腳步聲傳來。

她詫異轉頭,就看到一架機甲緩緩向她靠近。這架機甲大概有兩個人高,身上的零部件各種顏色的都有,看起來,笨重而怪誕。開機甲的人將頭盔摘掉,露出一張青春燦爛的笑臉。

他是江明,23歲,只比時理大1歲。但和才進船廠的時理不同,他自打16歲起就在船廠工作了,算是一位老前輩。正是因為他的悉心引導和照顧,作為時理的新人自入廠以來過得都還算順利,沒怎麼被人刁難過。

“這醜東西是哪兒來的?”時理打量著江明身上的機甲,抽了抽嘴角。

“我自己做的,不錯吧?”江明咧嘴笑得一臉得意。

造船廠日常産出一些質地優良的廢棄邊角料,這些時理眼中貨真價實的破爛,在江明這種玩咖的眼裡則大有可為。江明平時就喜歡收集這些破爛做些小玩意兒,比如,機甲。江明手快,日常工作量對他來說不算什麼,時理加班時,他就在邊上搗鼓他的破爛。

不過時理可以理解江明。造船廠的工作非常枯燥,每天眼睛一睜就是從宿舍裡爬起來然後到船廠擰螺絲,焊鐵片,接著下班回宿舍睡覺。愛好是生活的調劑品,怎麼不算是苦中作樂。

江明炫耀似的,操縱著笨拙的機甲轉了一圈,途中不小心左腳踩右腳於是連人帶機甲都摔在了地上。時理忍不住笑出聲來,笑過一陣後她走過去按住機甲,看著江明從裡面狼狽地爬出來。

“算了,回頭再加工加工。”江明沮喪嘆息,過了會兒看向時理的焊接面具,“你怎麼樣,還剩多少,我來給你做吧。”

“馬上就幹完了,你忙你的吧。”時理沖江明笑著露出一排幹淨雪白的貝齒,“我也總不能一直麻煩師父。”說完她便兔子似的跳開,戴上面具繼續工作了。

江明趴在地上默默看著認真工作的時理。他還記得她第一次來船廠的模樣。那時候她瘦瘦小小,對機械和工廠一竅不通,一雙大而清澈的眼睛裡盛滿不安與仿徨,還有,隱隱的恐懼。

人事經理不想要她,江明鬼使神差地站出來替她說話,說這小女孩一看就踏實,學東西一定很快。他手下缺工人,急需人手,於是經理就把時理給了他。後來他順理成章地成了她的師父,帶著她擰螺絲,焊鐵片。

而她沒有辜負他的期望,三個月內進步飛快,她幹活質量奇高,唯一的缺點可能就是太耿直。別的船工偷懶的地方,她從不偷懶,以至於速度遲遲提不上去。

江明坐在邊上看時理,口有些渴,於是他伸手摸向她的水壺。他擰開蓋子正要喝水,不想時理敏銳地覺察,轉過頭來盯著他。

江明輕咳一聲,訕訕地放下水壺,想了想還是開口:“小韓,你以前到底是幹什麼的?”

他頓了頓,接著慌忙找補,“你別誤會,我就是隨便問問……我,我就是覺得你很聰明也很有幹勁,唔……長得也不差,你以前過得應該還不錯吧?”

時理沒說話,垂眸繼續工作。造船廠工作強度大工資又低,每天都有不少船工因為承受不住抑或身體心理出了問題而離開。

勞動力缺口始終存在,因此,招人條件一再放寬。於是,使用偽造身份證,隱姓埋名跑來工作的工人越來越多。而時理也是其中之一。

她隱瞞了自己的過去,還有真實姓名入職。如今員工證上印著的是她的假名——“韓梅梅”。當時要起名時她實在沒有靈感,就想到了學生時代的英語課本。

其實她也曾考慮過女扮男裝,但那實在太麻煩了,而她又長得過於瘦小,於是最終沒那麼做。現在江明還有其他同事都喜歡喊她小韓。船工小韓,聽起來還不錯。

“江明,我記得我們之間有過約定。”時理小聲提醒。

“我知道,不能問你的過去。但是我的過去你都知道,有點不公平嘛。”江明小聲嘀咕。雖然工作上他是領她進門的師父,但私底下,他在她面前沒有一點兒架子。

“你的過去,誰都知道。”時理小聲說話。江明的母親是船廠工人,父親則在她母親懷孕後就消失不見了。

江明的母親哪怕是懷著孕都依然堅持在船廠上班,甚至分娩都是在船廠鋼筋鐵骨的腳手架上進行的。後來江明長大,代替身體不好的母親進廠幹活。他的生平事跡,船廠的人都知道,他的命運和大多數船工並沒什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