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我們’?”青鶴饒有興趣地看著他,“你方才說‘他讓我們種梨樹’,這個‘我們’,是指哪些人?”

鷹王的回憶一下子被拉扯到很久遠的時候,明明才幾年,卻覺得恍若隔世。

他胳膊被碾碎後流了許多血,在他頭下面凝成一灘血池,鬥笠早已被甩飛,在這灘血池的倒映下,他看見了自己現在的模樣——鷹麵人身,已然看不出任何像正常人類的樣子。

他想到自己這些年只能活在暗無天日的懸崖下,越來越害怕在人前露面,他又想到許久許久以前的事。

“我們是指……”鷹王回答道,“主要是我的父親,和我們家的人。”

他這樣說,青鶴驀然想到了孫夫人那天所說的話。

青鶴福至心靈,隨後道:“你變成這樣以前是鎮長?你的父親是尋仙鎮的老鎮長?”

青鶴的話讓鷹王惱羞成怒,竟敢反駁道:“那怎麼了,我、我走的是能長生的大路!”

青鶴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你能飛升?”

鷹王頓住,隨後說:“誰人不知青鶴劍派的師祖青鶴仙子仙風道骨,我或許不能做第一個飛升的人,但假以時日,我也有信心能夠飛升。”

聽到自己的名字,青鶴不算太訝異,在門派裡上課的時候整日聽眾弟子如何吹捧她,她已經聽習慣了。

令她較為驚奇的是,哪怕是青鶴劍派的弟子也不敢說自己一定飛升,就比方沈淩客,他不僅是青鶴劍派的弟子,他的背後還有世家的支援,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說有這個信心,但鷹王大放厥詞難道真的是因為無知?

“你若飛升了,那還不要忘了提攜提攜我,”青鶴佯做來了興趣,就繼續道,“不瞞你說,誰修道不圖個飛升成仙呢,你若有什麼法子,與我分享分享,或許我心情一好就……”

鷹王立刻被她的言下之意勾起了求生欲,他拋棄自己的武器時毫不猶豫,這會兒竟然想了半天才肯鬆口。

“這東西倒不是我不願意與仙子你分享,”鷹王暗暗地瞅她,“您若是元嬰期以上的修為,恐怕不能走我這個路子。”

“此話怎講?”

“不知仙子您可曾聽說過懷物?”鷹王就追問。

青鶴笑著看他,眼底卻沒有笑意:“有點意思,繼續說。”

那鷹王就磕磕絆絆地解釋了懷物的含義,青鶴耐著性子聽完,才終於聽他說到了重點。

鷹王:“上古時代人人都能飛升,而今飛升之人卻已經絕跡,即便是青鶴劍派那位師祖娘娘,多少年了,也不見她飛升,這其中的關竅就在能否懷物。”

“元嬰外化,懷物得升。”鷹王有些痴迷地念完這八個字,“這才是真正的飛升之道。”

“那梨樹林,就是能讓人懷物的好地方。”鷹王說道,“我、文芳、包括教我陣法、符文的那位大能,我們不過各取所需罷了。”

“好一個各取所需,你仔細說說,文芳想要的什麼?”青鶴質問。

文芳是一個年老的太太,她已經活了一百四十三年,但她捨不得死,不僅捨不得死,還想重回年輕的時候。

這大陣的受益人便是文芳。

“她想要變回年輕貌美的樣子,”鷹王說,“那位大能幫我寫完的陣法,說是可以將她的年齡轉給那些童子的身上,所以那些童子生下來不過兩三年,卻看上去足有七八歲。”

鷹王討好地把文芳的訊息全部交代出來:“晚輩也不知道這文芳從哪裡來的,晚輩從前……從前還在鎮長家的時候,這人就和那位大能一起上門,專門來拜訪我父親。”

他還記得那天,入冬時下了大雪,那個長頭發的男子身後揹著一個厚重的棺材,踏雪前來,雪撲在他身上和衣服上,以及他背後的棺材上。

風雪甚重,但他看上去很輕松,進他家後也不多說什麼,倒是他那個老爹熱心腸地招呼他坐下,那人卻拒絕了,只開門見山地問:“我有長生法,何人願追隨?”

其實鷹王那天不該出現在那裡,他因為輕薄大嫂的事被禁足了半年,那時尚在他的禁足期。

但他聽到訊息,大哥堅持不肯讓大嫂與輕薄過她的惡人住在一個房簷下,請父親要麼送走他,要麼準予大哥和大嫂自立門戶。

他來議事堂本是為了偷聽他們討論,沒想到卻聽到這個怪人的這句話。

他那個爹與那個哥沒有見識,安靜了很久之後居然婉拒了。

“不論仙人是否真有讓我們這平頭百姓也能用的長生法,”鷹王聽見他爹賠著笑解釋,“但我們這兒都是種地的,一來沒有那個長生的資質,二來這輩子尚有全鎮的百姓需要掛牽,實在捨不得放下鄉親們去修煉。我們囿於這雞毛蒜皮的小事幾十年,不敢眼高手低,我們凡人也有凡人的過法,實在沒這個福氣,去嘗嘗長生的滋味。”

他爹解釋了許多,那怪人瞭然後也不強求,只是點了點頭:“既如此,我們算道不同。我就先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