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捧麥 人生何處不相逢。

“那你也不該殺了他。”

沈素秋走近看了眼, 見男人懷裡還抱著雪樵最愛吃的核桃酥,一時更加不解。

“他罪不至死.......”

“他就是該死!”

鐘雪樵突然變得無比激動。她蹲下身,揪起男人的衣領, 指著上面的軍章說:“你可曉得, 這是什麼標誌?”

見沈素秋語塞, 她冷笑道:“這是大日本帝國的功勳標。和那天來邱府接咱們的新幹事身上一樣的標誌。也就是說,總督大人早就投靠了日本軍, 是名副其實的賣國賊!張啟明就是賣國賊的走狗!你以為他們建安全區是為了咱好?那是先做菩薩再做鬼,他要拉攏民心, 等明年的立春大選。這世上哪有這麼多救苦救難的好人?我們這些屁也不是草民, 在他們眼裡不過就是時移勢易的棋子。現在用得到你, 才給你好處, 用不到你, 那就是山鬼, 榨幹你身上的最後一點血,讓你連人都做不了,只能做鬼,到處去吃人。”

沈素秋聞罷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她明白了鐘雪樵的苦心, 眼裡也沒了那多此一舉的善意和同情。

“這樣的張啟明,就算他再優秀,對我再好,我也不會喜歡他,更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沈素秋一步一步走過去, 學著剛剛鐘雪樵的樣子,踢了地上人一腳。

.......

“感謝總督大人!”

“感謝總督!”

“總督大人你是額們的神.......”

營地內外,群眾呼聲熱情似火。身穿清官大褂、遊車巡街的總督挺著高高的啤酒肚, 伸出手來,與城中百姓揮手致意。

沈素秋坐在帳篷裡,幫著未出月的嫂嫂縫制侄子侄女的新衣。沈臨春請了城中一位教書先生給這對兒女取了新名字:酌夏,吟冬。周鐵生不懂其中意味,只嘻嘻哈哈道:這下好了嘛,一家子人,春夏秋冬都有了!

這正是沈臨春的妙思。

“俺們莊稼人,不求大富大貴,只求風調雨順,四季順遂。這春夏秋冬,你們可別嫌俗,咱們這一輩子,不就是由無數個春夏秋冬組成的嗎?人這輩子都是踩著四季輪回趟過來的,一個人的一輩子,就是一根麥苗的四季,希望往後回回春夏秋冬,都會是個豐收的好年!”

“說得好!”

周鐵生帶頭跟著一群老少爺們鼓起了掌。在鼕鼕和夏夏的滿月宴上,男人們喝得酩酊大醉。這場盛大的席宴不光是為了給新生兒慶生,還為了慶祝安全區三日後解放。是的了,一時的圈地保護只是權宜之計,社會總還要運轉,百姓總是要回歸到日常生産中去。沈素秋早早打包好了她和周鐵生的衣服瑣物,兩口子用之前攢下的不多的銀錢,在沈家屯離哥嫂半裡路的山坡上,買下一處窯洞。

周鐵生提前帶人去清理了一番蛛網雜草,又用之前幫人挖天坑結算下的工錢,安置了兩畝薄田。

他推著犁耙,用一個下午的時間將兩畝田地耕了個底兒翻天。又去鎮裡買下一窩小雞、兩只羔羊、一頭水牛,和三隻豬崽。他知沈素秋喜歡綠,就在黃靄靄的山坡上種滿了桂樹苗、槐樹苗、榆樹苗、銀杏苗、松柏苗,來年一定讓它們綠到底。

破爛的窯洞經過數日打理,已經初步展現出一個兩口之家簡陋而不失溫馨的氣質。它雖比不過邱府那般精美氣派,但溫暖安全,沒有人再拿著戒尺打他們的嘴,也沒有人再半夜叫沈素秋起床做所謂的“淨身”。他們每天日出而起,日落而歸,男人下田幹活,女人在家紡布。雨天窩在炕上抽草煙、納鞋底,夜裡在被窩裡蜂迷蝶戀、雲雨高唐。

但隨著女人的肚子越來越大,這樣簡單低階的快樂也越來越少。周鐵生知道大夫的意思,肚裡有娃的女人,越到後頭,越是不能行那事。可他心裡癢呀,恨呀,夜裡看著女人的身體,只能偷偷咬著被子,自己解決。

一連數月,周鐵生的眼圈越來越黑,面色也看著哈人得很。屯裡還是有了流言:說是周家兩口子夜裡最不懂節制,女方懷著肚子都被男方追著要,男的一要,女的就給,這樣的密切纏綿,就算下面是塊鋼板都要被鑿爛。

這話很快傳到沈家大哥沈臨春的耳朵裡,他將妹妹和妹夫以飲茶的名義一同叫到跟前,先是規勸妹妹好生保重身體,然後就開始似有似無地提醒他們,夜裡安心睡覺,莫搞那起子騷事。等以後孩子落了地,沈素秋出了月子,兩個人想怎麼搞怎麼搞。

沈臨春是個本分人,說這話時,臉紅得像是喝了酒。沈素秋更不用說了,被這些沒頭沒尾的胡話臊得抬不起頭。再看那個周鐵生,氣哄哄得像是被冤急了,叫著嚷著根本沒有的事。

“都是我自己動手的!”

男人委屈地說。

“都摸禿嚕皮了。結果還有三個月,我不想活了嗷!”

周鐵生躺在炕上,翻來滾去,像只耍賴的水獺。

沈臨春看他這副騷包樣,笑得前胸貼後背,出門前不忘給他捎了根牛鞭。

冬天的最後一場雪在這樣無聲的夜裡悄然來臨。

沈素秋趴在男人光溜的胸膛上,撫摸著他比女人還要飽滿的胸大肌,心滿意足道:“你說,啥時候咱兩也去拍個相吧?”

“拍個啥相?”周鐵生聞了女人的頭發,又有了反應,他扯了扯被子,擋住那不可描述之處,盡力讓沈素秋看不出端倪。

“就是婚紗照呀。”沈素秋咯咯咯地笑,“幾天前雪樵來家裡坐了坐,跟我說,現在城裡好多年輕男女都會拍張照。男的女的都穿上最好看的衣裳,留下彼此最精神的樣子,想想將來等咱們老了,再回頭看這張照片不覺得很幸福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