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捧麥 狗日的真香。

景明和景和還是沒能挺過火雲如燒的暑月, 在立秋前一晚的岑寂風聲中永蟄。

一時府中上下人言籍籍,開始出現一種妖異怪誕的說法:四姨太溫靈的魂魄從戚園的枯井裡爬了出來,只因景明景和兒時曾在井底撒過一泡尿。向來注重體面潔淨的溫靈就算變鬼也不會放過那兩個碎娃, 於是走陰司趕在前頭改了那兩個小鬼的命簿, 本應金秋才死的哥姐倆兒, 提前終結在了那張雕花抹漆的拔步床上。年不過六七。

沈素秋聽到這個傳聞時正逗著一隻灰背白領的鵓鴿。這只俏麗的鵓鴿是周鐵生入夏前掏給她的六隻鵓鴿裡僅剩的一隻。其他五隻全都斷腿求生逃出了籠子,只剩下這只“灰花”, 似不忍拔足卸腿的疼痛,單一隻腳支撐在橫木上。不過這橫木已有蟲啃鼠咬的痕跡, 許是維持不了太久, 就要失衡。

周鐵生跪在欄楯外的一方汀蘭前, 默默忍受著正午陽光的灼烤。這是這個女人水磨忍耐的心機, 她想透過這樣幾乎除了讓自己多出一點汗、其他沒什麼影響的“懲罰”, 催逼自己坦白那七十鬥糧的去處。

這個死女人, 男人再一次嗟嘆,有機會一定要讓她飄手飄腳地下不了炕,像根沾了水的綢子似的溜進自己胸窩裡說周相我錯了。屆時周鐵生再考慮要不要原諒她。沈素秋收拾歡盡了就是會這樣。

“六太太,外面日頭越來越大了。”

年輕丫鬟看著屋外暴汗如雨的爺們,臉上神采一時分不清是憐憫還是悸動。

沈素秋放下逗鳥的竹簽簽兒, 回屋裡漱了口茶,又在床前理了會毛線、打了會毛衣,天近擦黑了方想起來某人還跪在外面。

真是個有耐性的犟驢!

女人氣不打一處來,放下快要打完的毛衣,走到門前。周鐵生還硬挺著, 豁著口大白牙朝女人傻傻地笑著。

“憨皮!滾過來!”

沈素秋驅開了所有下人,把他叫到了堂前。一條戒尺握在手心,當初也是這一條戒尺, 摑得周鐵生的臉腫了大半個月。再次見到“老朋友”,說不害怕肯定是假的。

周鐵生又一次想賭她絕對不會對自己下手。

結果沈素秋劈頭“啪”一聲抽在男人的嘴上,疼得他長嘶一聲,半邊臉充血成了大柿子。

“還不說?”沈素秋舉著戒尺嚇唬他,“再不說,我就打到你說為止!”

原本還對眼前人抱些希望的周鐵生頓時眼淚汪汪,在張少尉跟前的眼淚是假的,在這個女人面前的眼淚真得不能再真。

“我還以為你多有種,才這麼一下就要哭?”沈素秋坐回到位置上,摔下茶盞,“不許哭!”

男人嘴硬道:“日頭曬久了眼睛疼咧。”

“這才哪到哪兒?”沈素秋恨鐵不成鋼,“你也別跟我裝糊塗了,我已經知道那七十鬥糧是你拿的。你不用問我怎麼知道的,我就問你,是你自個兒跟憲兵隊的人交底,還是我去幫你說。”

“這不橫豎都一個死!”男人引亢高吼,淚珠子還掛在眼眶底,將落不落,“你又不心疼我!又不會幫我說話。太太做久了,成了個黑心惡婆娘!”

沈素秋被他給氣笑了,“好,你說我黑心,那我告訴你,我要真黑心,你現在就不是跪在我面前了,而是跪在他張啟明的面前!好你個周鐵生,啊?扮豬吃象、驢蒙虎皮是被你學到家了,看著你現在眼睛裡的水珠珠,我都覺得你假!”

她“啪”一聲將戒尺丟在地上,側過身去,不出聲了。

周鐵生跟只大耗子似的騰起身來,將戒尺撿了起來。沈素秋還沒明白是怎麼一回事,自己就被連拖帶拽地捲到了屏風後。

兩人雙雙滾到沈素秋平常睡最多的柚木床上。

“你不要命了.........?!”

女人大呼大叫。嘴被男人的手捂著嚴嚴實實。周鐵生的手糙得像砂紙,蓋在自己嘴上,刮蹭得她想哭。

男人把剛剛她用來掌自己嘴的戒尺伸到沈素秋嘴邊,目光炯炯道:“你怕不怕?!”

沈素秋狠狠咬在他虎口,在周鐵生疼得嗚嗚哇哇之後,咬牙切齒道:“你再碰我!我現在死給你看!”

周鐵生意識到這玩笑開得有點大,喪喪地放下那戒尺,但身下盤還抵在女人腰上,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狗日的真香,”周鐵生伏在女人胸口,用力吮了一吮,“回府裡這麼久,頭一回跟你這麼近。”

沈素秋推開他要湊過來的臉,那充滿掠奪與佔有且四處聞嗅的模樣,像極了一隻正在掃雷的軍犬。

“七十鬥糧沒去處,你以後別說這樣,怕是見著我都難了。”

見催逼無用,沈素秋改換戰術,捋了捋生亂的釵發,徐徐誘之。

她的小手撫上他粗壯的臂,“你這樣年輕,身板這樣地雄實.......打你回邱府起我就沒跟你好好親近親近.......你透個實話,那個糧的事你到底怎個打算?哥你悅意我,心裡卻憋著壞,故意瞞著自個人。”

“我咋個會跟你憋壞?”周鐵生看著她的眼睛,收起玩鬧,一本正經道:“我是正兒八經地捨不得你。我不想你卷進這個事裡頭來。”

他漸漸地從女人身上爬了起來。

“我不妨跟你亮個底,我這次回邱家,本就是盯上的那批糧。”

周鐵生走到窗邊,四下機警地掃了一圈,確保房外無人後,重新回到沈素秋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