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捧麥 “都是可憐人。”……

“什麼更重要的人?”雪樵越聽越覺著糊塗, “我怎麼從來沒聽你說起過?”

“你先聽我講,”沈素秋清了清嗓,小聲道, “那天我埋那丫頭的時候, 後來又看到草裡躲了個人。我以為又是什麼不幹淨的東西, 讓周鐵生拿了竿子捅了出來。結果你猜是誰?是那丫頭從前交好的一個共事。她哭著對我說,她朋友不是被溫靈打死的, 溫靈的確把她打得很嚴重,但不足以讓她斷氣。我問她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她卻怎麼都不肯說了........”

“你的意思是, 那丫頭........”雪樵一屁股靠在了牆上, 像被抽幹了精氣, “她是被其他人弄死的?”

“那麼會是誰?”

雪樵瞟來瞟去, 各處猜忌。

“大房........二房?還是老爺的意思.......?!”

“這我就不知道了, ”沈素秋說,“不過也不重要了。”

“所以——”她誠實地說,“我不信這世上有鬼,只因人有時比鬼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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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數日赤日炎炎,早先龍王節前後的幾場雨像是把老天預支透了, 整個夏天熱得狗都合不攏嘴。

下人房裡的冰綠豆湯從一碗升供到三碗,只因每天都有人累倒在日頭底。死人倒是無所謂,主要是死了之後還要挖坑、埋身,個中成本比之一碗涼湯要昂貴許多。周鐵生的糧差事業隨氣溫蒸蒸日上,他很快得到了張少尉的賞識, 還說要介紹他進憲兵隊當兵差,只是還差些請示沒批,周鐵生有了些盼頭, 也更有底氣在某人面前搖擺。

忙跳腳的是沈素秋。

不比周鐵生的蜜裡調油,她最近快要被府中事務給煩透了。大房懶得打理,二房忙著照顧一雙兒女,三房冷淡慣了,更別說四房。那麼府中一應瑣事只好擔在自己身上。

起初沈素秋也不大願意接手,傅如芸特意將她叫到跟前,勸了許久,她誇素秋伶俐,見她處理一些小事有模有樣,慢慢也將府中大小事務一一放權給她。

到六月底,沈素秋已成邱府名正言順的掌事人。有管家爺在旁提點,整個邱府得以正常運轉。

傅如芸把家務丟給六房後,整天泡在佛堂裡,一泡泡一天。沈素秋察覺到府中上下的微妙,主人家求神拜佛尋求慰藉,下面人庸庸碌碌渾然不覺。到領發月俸那天,那夥子丫鬟僕從還各個心悅得很,全然沒有意識到金玉其外的邱府已經出現坍塌的細痕。

“汪驢,半鬥。”

“陳二壯,半鬥。”

“李長順,半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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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鐵生,一鬥。”

管家爺宣讀著名冊,將分裝好的小麥放到男人手上。每喊一個人,沈素秋身邊的貼身丫鬟就在名冊上畫個圈。

沈素秋坐在一張梨木椅上,看著下人們拎著各自的糧食喜滋滋地走出門去。如今饑荒橫行,糧可抵資,邱府從半年起就改用小麥玉米頂替細軟銀鈔,糧食已成為民間流通的第二大貨幣。

“今兒依託各位爺兒姐們兒的賣力做活,不曾嫌我這個管家新手第一次經辦月俸發放。要是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各位哥兒姐兒、老少爺們的也都多多包涵,其他的我就不多說了,如果沒有什麼稟報的,就先退了吧。”

“稟六太太,”人群中一人舉起手來,“我有話要說。”

沈素秋洗耳恭聽狀。

“這月底盤點糧倉時,天字號地室裡,少了約七十鬥米麵。按往月鼠蟲啃咬的自然折損來算,怕是有鼠王作祟。也不知是什麼樣的老鼠能吃下這海量的米麵,煩請太太裁斷。”

沈素秋面色一寒,不禁坐直了身。

天字號室.......那不就是邱守成從湘西運來的那一批糧貨?那批糧草來之不易,每日憲兵隊和自家僕守兩班輪換日夜不疊地看著,這要是出了紕漏,張少尉難免要追問。

“往月折損有多少?”

“約不過三鬥。”

“入夏之後,可有按規驅蟲除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