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第 69 章

細雨洋洋灑灑，落在身上沒有重量，甚至無法一下子打濕衣裳。需要積累很長很長時間才能見濕。

陳林的死就像這濛濛細雨，他的離去沒有任何重量，就像他輕飄的身體一般。

枯坐一天一夜的姜雲芽，發尾的水珠晶瑩剔透，搖搖欲墜。青雲劍默默陪伴一旁，它體貼得沒有為她遮擋這冰冷的細雨，因為她需要。突然！她像是想到什麼一般，起身放下懷中早已冰透的身體，然後小心翼翼分出一個離火火星，點燃，很快只剩下一小撮白灰......

這時遠處有個墨色身影逐漸靠近，那個身影早在談雨情離去不久便已出現，只是站在遠處，一直不曾接近。收好陳林的骨灰，姜雲芽轉身望去，她的眼裡似乎有人，又似乎沒有人，直到那道墨色越來越大，對方的五官、頭發、衣著印入眼眸，她才遲鈍的看向他，低聲喃喃道：“墨錦啊.......”，隨即鄭重道歉：“墨家家主？抱歉！給貴地造成了驚擾，打擾了。”

她的聲音空洞，表情麻木，像是一具行屍走肉。為了不打擾她，她摟著那具屍體多久，自己就看了多久。終於見她似乎想通了，才敢走過來，為什麼在她眼裡看不到自己？這是為何？難道她這麼快就變心了？也對！百年未見，變心似乎是理所當然的......墨知行看著她不帶留戀的背影，不知該做何反應，就此離開和追上去都不對，明明想離去，為何這腳就是不聽話呢......

”青雲！”墨知行突然想起姜雲芽有一把聖器青雲劍，劍靈聰慧異常。只見那把清風劍“嗖”一個迴旋，瞬間立在墨知行面前，不等墨知行開口，便氣哄哄地說道：“你不是把我們阿雲給忘了嗎？找我做什麼，以後遇見就是陌生人，不！是仇人！”

墨知行一僵，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失去關於姜雲芽的記憶這件事，她會知道，她怎麼知道的？下意識想要反駁，“我.......”,青雲劍不給他狡辯地機會，更加生氣的語氣說道，“什麼我我！你失憶的事情自然有人告訴我們，況且你之前的表現不是已經說明一切了嗎？”青雲喘了口氣，繼續氣憤說道，“若是之前的墨知行在我們初上神島之時就會來找我們，不會時隔一年之久。即便有事耽擱，看到阿雲傷心，早就把她抱入懷裡，恨不得代她心痛，而不是站的遠遠的，冷漠地看著她坐在寒冷的冰湖上一天一夜，無動於衷！你的眼裡心裡根本沒有阿雲，何必再出現！快滾！”說完，轉身飛快追上前方茫然無措得背影。青雲一通又急又快地怒斥，使得墨知行有種錯覺，這劍靈就算自己不叫住它，它也會忍不住沖到自己面前，對著自己一頓控訴。

墨知行抬手摸了摸自己微微翹起的嘴角，心中竟有種詭異得心安，似乎被罵得很舒服，心中的隱隱不安有了著落。想到這裡，發現自己的腿腳已經向著前方不遠處那道倩麗的身影走去。

姜雲芽感覺自己在做一個荒誕離奇的夢，這是不是十五歲的自己睡前看了一本神奇地修仙小說，入睡之後做得夢。其實自己並沒有成為孤兒，並沒有修什麼仙，也並不認識什麼陳林，更不認識什麼談雨情、墨知行......這些人都是書中的人物吧！想到這裡，她倏然掏出匕首，給自己左手那道疤痕上再次疊加一刀。匕首冰涼得觸感，刺破面板，深入肌肉，鮮血流動，還有傷口的刺痛，無一不告訴她，這一切都是真的。玄境修為的她只要想，她可以精確捕捉到自己每條極細微的血管，每個毛孔......

滴血的手被輕輕握住，一道靈光閃過，傷口完好如初。姜雲芽轉發看著身旁給自己治傷的人，有些疑惑，“你不是不記得我了嘛？”，幽深的眼眸中倒影出墨知行的樣子，她是真的不解，雖然親眼看到他眼中淡然無情的樣子，心髒那裡緊緊一縮，只不過陳林的死更痛，這兩種痛混合在一起，她無暇去分析自己為何而痛，只是很痛......

她幽怨而不自知，以為自己裝得很好，很淡定。

墨知行抓住眼前有些傻氣的女子雙臂，迫使她一直保持看著自己眼睛的姿態。“傻姑娘，我確實失去了同你之間所有的記憶，但那是有原因的，容我以後再告訴你。現在我想告訴你的是，沒見到你之前，我以為失去記憶，同你的往日情分便已煙消雲散。現在看來是我想得過於簡單了，我失去的是記憶，而非愛，見到你坐在冰面痛苦著，我並非沒有感覺，相反我一直在掂量這份痛若是稱斤論兩，該有多重？”

墨知行見姜雲芽沒有反抗，便順勢把人拉入懷中，繼續說道：“大概是我心髒的重量......你可明白？”

姜雲芽靜靜聽著，久久沒有回應，頭一直埋在墨知行的懷裡。溫熱的淚水無法浸濕墨錦，順著衣服的紋路向下流淌，地上暈出一大灘水漬。

“你什麼時候學會油嘴滑舌了？”

“這不是油嘴滑舌，是真心。見到你之前，我以為情愛之事並不適合我，但我真正見到你之後，我才發現墨家痴情種在我這裡竟也是有的。你先睡會吧，我帶你一個地方。”

“滴答，滴答，滴答”，這種規律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擾人清夢。醒來的姜雲芽伸個懶腰，剛轉頭便看見床邊地上坐著一個人，那雙琥鉑色的眼眸直直盯著自己，姜雲芽幾乎彈坐而起，下意識尋找青雲所在。心道，大意了，心神錯亂，警惕心降低，一時竟被人哄騙睡得不省人事。若是他對自己有歹意，自己真得是死得不冤，男色害人啊！

“我睡了多久？這是那裡？”

“不久，三個日夜。你放心，此處很安全。神島墨府所在，是一處我私人家宅，很早之前就準備好的，就等著你飛升神島之後有個歸處。我先出去，有事喊我。”

姜雲芽看著墨知行臉上神色暗淡，默默關上門離開，知道自己剛才的舉動可能傷到了他。無奈嘆一口氣，換上一整套黑色衣裙，材質是神島隨處可見的普通布料，但竟不減她半分風采，她顴骨上的黑斑已經失效，恢複了往日的清麗。

推門而出，站在屋簷下 ，只見青雲正在院子裡同一只飛天獸玩耍，上縱下跳的，不亦樂乎。不遠處亭子裡，墨知行正在泡茶獨飲，意外的是屋廊下投來一雙視線不容忽視，竟是秦白。對方似乎不經意間瞥過來，靠在柱子上對自己一笑，“姜姑娘，好久不見。”那笑容裡有什麼，姜雲芽一下子沒有解讀出來，對方的笑容複雜且極快，好像不太敢看自己。

“秦白，好久不見。”

“阿雲，你醒了！”青雲一下子飛到姜雲芽的面前，歡快地轉圈圈，隨後跟來的飛天獸，用蹄子在地上發出“噠噠”的聲音想引起人注意。剛才莫名有些凝滯的空氣再度流動起來，姜雲芽暗自鬆了口氣，低頭看向只有半人高的小飛天獸，額頭竟是有個藍色水滴狀的紋路，有點熟悉.....是？是？

小獸睜著大大圓圓眼睛，淚光盈盈看著姜雲芽，彷佛要是說不出來它的名字，那淚珠下一瞬就要滾落下來。“林芸！”小獸激動地發出類似人類孩童的叫聲，貼著她的腿極盡親暱地蹭著，表達自己喜悅之情。姜雲芽摸了一把不存在的汗，幸好，幸好青雲偷偷在識海裡告訴了自己，不然可憐的林芸怕是要傷心難過許久，怪自己從來沒有設想過它會來神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好久不見，小芸！”姜雲芽蹲下身體，摟住了小獸的脖子，手中所觸，臉上所觸，皆是細軟的絨毛，無比舒服。一股淡淡青草香氣鑽入鼻中，讓人置身驕陽暖身的大草原中。她不自覺深吸一口氣，渴望將自己揉進這溫暖的絨毛裡，喟嘆一聲，彷彿半生的顛沛流離在此片刻得到治癒，流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廊下的秦白見此，抿嘴一笑，但又馬上轉頭看向另一邊，不敢多看。他不忍讓自己的笑容這麼快消失，只不過眼裡的暗淡卻是止也止不住。

“真好，看來把林芸帶到神島的決定是對的。她很開心，就很夠了！有公子在，她不會看見自己，甚至自己都沒有那個陳林重要。青雲說，陳林只是她在下島教養過三年的孩子，因為她而死。可是怎麼覺得若是有一天自己也為她而死，她似乎都不會傷心，只會愧疚，因為不曾放在心上......”秦白立直靠在柱子上的身體，走到墨知行的身邊，跪下一拜，“公子，祝您和姜姑娘幸福，屬下就此離去了。”

墨知行未看他一眼，也未言，只是遞給他一杯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