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而今,春華落盡,滿懷蕭瑟。

這一場風波好似只波及了李昭與柳懷遠兩個人,在外人看來他們沒什麼變化,可李昭知曉有些話說出口便再也收不回來了,就像他們夫妻在柳允朗面前再如何裝的若無其事,還是與以前不一樣了。

李昭還是會柳懷遠一同回府用膳,若實在是脫不開身柳懷遠也會讓人回府報信;準備衣物時也會給柳懷遠備上幾身,只是再也沒有像以往一樣同他商討何種料子何種顏色更加適合他;年節裡送的禮也是早在就依照各人喜好籌備了起來,讓人遞到柳懷遠面前看著添補。除此之外,李昭不再關心他其餘,熬夜伏案時再也沒有李昭讓人送來提醒時辰的湯羹,柳懷遠宿在書房時她也是充耳不聞,只要在柳允朗面前裝作從前,她就不再過問其他。

那些過往的兩心繾綣像是從未有過,柳懷遠看著李昭冷淡的樣子,幾次想要開口的道歉還是沒有說出口,李昭就這般輕而易舉釋然的樣子,像是之前的爭執不存在,柳懷遠更是挫敗,他不知在李昭心裡究竟是如何看待自己,自己藏在心裡珍而重之說不出口的心意,在她眼裡會不會是徹頭徹尾的笑話。

今次年節,李昭的身子已是極重,因而今次宮中宴席還是柳府,李昭都未去,讓柳懷遠帶著柳允朗回了柳府,臨行前柳允朗湊在李昭面前撒嬌,“娘親當真不陪著我和爹爹一同回祖父那?娘親一個人留在府上會孤單的!”

李昭伸手替柳允朗將外面的披風整理好,輕聲道,“娘親的身子實在不宜出門,府上還有慢月姑姑幾個陪著我啊!不過今日娘親要早早睡下,你替娘親守歲好不好呀?”

柳允朗認真點點頭,“我一定好好守!”

瞧著柳允朗興奮的樣子,李昭笑道,“好,你去到府上可要照顧好弟弟妹妹!萬不能調皮!”交代完了,李昭站起身看向柳懷遠,微微笑道,“府上現下也沒什麼事,你盡可在府上陪著公婆幾日,不著急回的!”

柳懷遠抬抬嘴角,“明日用過午飯我和允朗回來。”

李昭點點頭沒說話。

柳懷遠走出院子,剛走到門口,卻又回頭瞧向正房,只見除了屋門口掛著的紅燈籠外,再無一絲喜意。望月從外面端著食盒過來,見柳懷遠還在門口很是驚訝,連忙行禮,只聽柳懷遠嘆道,“照顧好殿下。”

府裡只剩李昭一個主子,李昭索性讓人在暖閣中佈下了席面,讓下面的人都去樂呵樂呵,屋中只剩望月四個,望月瞧著酹月忙前忙後,抱怨道,“殿下大手一揮讓下面的人都去歇著,倒是累壞了酹月!”

李昭搖頭,“行了,你們幾個也別忙活了,快些坐下吧!辛勞一年,也就現在能清閑會兒!”幾個人關起門來,倒有幾分像李昭從前未出閣時,常常叫上她們四個在房中胡鬧一場。只是現下李昭月份大,喝不得酒,熬不得夜,熱鬧一會兒也就散了,“你們幾個自去屋裡熱鬧,我是熬不住了。”

幾人收拾了,屋中只留下慢月伺候,李昭聽著外面的鬧騰沉沉睡了過去。第二日一大早,李昭起來就見望月帶頭來說吉祥話,讓李昭忍俊不禁,“多大人了,還同小丫頭一般過來討賞!”李昭抓了一把金錁子,嫌棄道,“快些走吧!”

年前一連多日的大雪,初一這日卻是難得的放晴,李昭站在門口瞧著望月指使小丫鬟在院中堆雪人,將打的金銀稞子全部散了出去。

李昭雖未出門,但這些日裡接連不斷的有各府的年禮送來,尤其是宮裡,李明憫恨不得將宮裡的藥材全部搬到李昭府上,更是怕她無聊,搜羅來許多新奇的玩意送了過來。李昭近來一直躲著李明憫,那道密旨終究成了這親姐弟之間的一道隔閡,讓李昭不想面對。她知曉李明憫現下對自己的親近不是假的,可將來呢?誰又能保證李明憫不會是第二個父皇。

但是又如何能一直躲著,李明憫還是尋上了門,初三晌午李明憫就帶著酒不邀而至,這般闖了進來,“阿姐近來一直待在府上不覺無趣?我來陪陪阿姐!”李明憫望向四周,只有李昭在窗邊曬著太陽看著書,“怎麼不見柳懷遠和允朗啊?”

李昭放下書揉揉額頭,“柳懷遠好友家的女兒周歲,他帶著允朗一起去賀喜了!你今日怎麼有功夫出宮來我這裡?”

“阿姐這話說的太過無情,我怎麼就不能想著來看看你了!”李明憫看著李昭的肚子,“月餘不見,阿姐肚子怎麼又大了些?”

李昭搖頭道,“許是日子清閑,難免胖了些。我正想與你說,府中藥材已經夠多了,你實在不必再送來那些。”

“我不知道阿姐都要些什麼,總是怕缺了哪味藥材,只好都送了過來,能用上是最好的,用不上放庫中以防萬一嘛!”

近來軍情緊急,即便是年節裡李明憫也歇不得,急匆匆陪著李昭用完膳就回宮裡去了,李昭從溫婼那裡知曉了趙辰陽有驚無險的回來後,也就放下了心,算著計劃,怕是現下趙辰陽該是到了胡人老巢,想來這場戰也該結束了。

月份一大,李昭腿越是腫脹,夜裡隔上半個時辰就要人幫著揉捏,因而李昭藉著這個緣故,與柳懷遠說道,“我夜裡離不開人,你在旁睡著反而會被我影響,這些時日不若讓人再給你收拾間房出來,你也好安心休憩。”

柳懷遠瞧著李昭話中全是為自己著想的話,自嘲道,“殿下既然有此想法,如此做便是,我還能拒絕不成?”

李昭不理他話中的鋒芒,笑道,“那便如此吧。”

眼見著臨産在即,府中更是醫婆和禦醫日日守著,生怕出什麼差錯,相比生柳允朗時,李昭倒是顯得平靜了幾分,這幾日也只在院子裡走動,可一陣陣的痛還是來的猝不及防,夜半開始李昭就痛的忍不住了,不多時整個院子裡燈火通明,醫婆瞧過後說道,“只怕還得幾個時辰,先讓人去備下進補的湯羹,還有得熬呢!”

二月的天,外面還是寒風刺骨,李昭卻是硬生生痛出了一身的汗,柳懷遠聞聲趕來時只瞧見屋中人扶著李昭走動的影子,時不時還有慢月喊著拿東西進去的聲音,柳懷遠剛想往裡闖,就碰見了出來催促的醫婆,她微微欠身攔住柳懷遠,“駙馬現下進不得,還是在外面等的好!”

從黑夜到天明,柳懷遠站在廊下瞧著眾人進進出出,自己也跟著提心吊膽起來,柳允朗從外間過來,瞧著這樣的架勢,對著柳懷遠擔憂道,“爹爹,娘親這是要生了嗎?看起來好恐怖啊!當初娘親生我的時候也是這樣嗎?”

柳懷遠抱著柳允朗,“聽話,現下院中忙碌,顧不得你,你自己去用飯可好?”

柳允朗伸手握住柳懷遠早已冰涼的手,“我在這裡陪著爹爹等娘親!”

李昭的悶哼聲越發明顯,只聽醫婆道,“破了,破了,快些將長公主扶到床上去!”

然後就是漫長的等候,不知何時,吳氏和柳逸都來了,雲家的兩位舅母也都到了,這一等便是一個對時,柳懷遠甚至都沒有聽見李昭的叫喊,柳懷遠有些焦急,問門口的禦醫,“怎地現下還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