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花園

我們的家族沒落了。

外面又在下雨了,上一次晴天是多久之前?十天?二十天?

——是一個月以前的事,那一會,萊斯特蘭奇家的雙生子走過教堂的門。

伊文·尤瑟夫坐上夜琪拉的馬車來到莊園的時候,海岸邊狂風大作。海鷗尖銳的翅膀劃過風暴尖梢,至於月亮呢,月亮半點沒受雨水困擾,高又亮地掛在天上,就像是曾祖母說過的金水盆裡冒出來的白光。

唉,說起光——曾祖母一輩子生了八個孩子,三個夭折了,四個後來病死了,最後剩下伊文的祖父。祖父是在最後扶著曾祖母一起去教堂的,當時就有一陣光——推開門,光就把教堂裡照得亮得驚人,曾祖母就融化在光裡。

這是祖父說的。十二日後,祖父因為疾病死在家中,父親把祖父背去教堂,伊文也跟著去了,他要學會認路。

“祖父會變成畫像嗎?”伊文有些捨不得地摸了摸祖父的臉,他白色的頭發像水草一樣耷拉在頭頂。前額那裡光禿禿的,爬了一些褐色的斑點。

父親說:“不,祖父的靈魂完全的前往世界的另一側了。現在,我們應該將他的身體也送過去。”

——世界的另一側。

伊文懵懂地看著門。他們就像是生活在島上的象群,一代一代地,把屍體送進這個奇異的白房子,而不是公墓。

伊文的未婚妻尤達前一陣子生病死了,加西亞家把她也送去那間白房子裡。

“有些時候,她餓得很快。”一個加西亞家的老婦人說。

“那她現在是飽著的嗎?”伊文問她。

這位加西亞太太笑起來,露出紅彤彤的牙床和像蟲子一樣的舌頭。她的面板帶有同樣因為衰老而顯露出的灰白顏色,身上爬滿黴菌一樣的斑點,“誰知道呢。”

她說。

空氣濕漉漉的,伊文的靴子踩進草地上的泥水坑裡。水開始順著褲腳往裡溢,一層一層的菌類揮動綠色的手,爬上他的身體。

這一次,伊文回來的原因是他的父親去世了。魔法部收走遺産稅之後,留給伊文的就只有這一棟巨大的祖上留下來的豪華莊園,房子裡有大約七十個房間,最鼎盛時一共有二十多個家庭住在裡面。

往上數十數代,這棟房子屬於聖查理——查理·尤瑟夫——在賽德雷特廣場上仍舊可以見到這位聖徒的雕像。

他走到停放父親棺槨的房間,前來幫忙的萊斯特蘭奇夫婦正在給父親的臉上塗油膏。萊斯特蘭奇先生的手指瘦削細長,燈光照射在上面,泛著似刀尖上的光。

“舅舅。”伊文疲憊地喊了一聲。風從敞開的窗戶吹進來,冰冷又潮濕。

“魔法部不願意讓安德烈去北非。”萊斯特蘭奇先生說,“他們希望安德烈能夠被放進公墓裡——孩子,我們現在只有兩個選擇——讓安德烈從【農場】的門回去,或者讓他的一部分永遠滯留在人世腐爛。”

萊斯特蘭奇太太傷心地哭起來:“他們怎麼能這麼做呢?安德烈怎麼能和那些平民一樣去農場。當年明明都商量好的,我們是最效忠於【她】的家族。讓沃爾布加太太出來主持公道不行嗎?”

沃爾布加·布萊克——伊萬從來沒有見過她,他甚至懷疑這一位偉大的“巫師母親”是否真正存在過。

“魔法部和公司早就對我們不滿了,蘇娜,她也越來越餓了。”

“天哪,天哪!”萊斯特蘭奇夫人痛苦地扯著頭發,伊萬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上個月,他的兩位萊斯特蘭奇表弟去世了。

“沃爾布加·布萊克在哪裡?”伊文說,“我去找她。”

父親應該去教堂,他需要透過白房子外的那扇門,成為站在派瑞特右手邊的“聖人”。因為他流著“神聖的血”。

“神聖的血?”賽德雷特房産公司的人拒絕他的申請,窗外的雨聲令人心煩意亂,對方回複道:“尤瑟夫先生,我們能夠理解您至親逝世的悲痛,但是由於英國的出境管轄條例——我們已不再允許公□□送屍體穿越國境線。另外,現在是新時代,人人平等,並不存在誰的血液更加‘神聖’。”

“這不公平!”伊萬說,“當年,開啟門的時候,用的就是我們的血。”

“那只是神話傳說,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