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 87 章 甘心嗎?

青凝在茶鋪裡盤桓許久, 傍晚時分去了趟當鋪,她將初到金陵時,當掉的那串紅珊瑚手釧贖了回來。是崔念芝留給她的那一串, 早便要贖回來的,只是那當鋪老闆坐地起價,獅子大開口,青凝氣不過, 這才耽誤了。沒成想一耽誤,竟耽誤到了如今。

非是忘不了崔念芝,只是這串珊瑚手釧她戴了經年, 大抵是懷念最倉皇無助時的一點溫暖。

從當鋪出來再歸家時, 天色便有些晚了。

西街口的宅子裡,已亮起了明晃晃的燭火。

廊下點了一溜料絲燈,這料絲燈乃是抽絲織之為燈,故曰料絲,往常只點在宮裡頭的瓊樓玉宇間,如今竟進了這小小的民宅。

青凝踩著光暈進了內室,冬兒正學青凝打絡子, 卻如何也打不明白,正氣惱呢, 瞧見青凝進來便順勢將絡子一扔:“娘子,怎得回來這樣晚?我將晚食給你端了來,你且用一些?”

青凝午後在鋪子裡同灩娘吃了幾塊點心, 這會子也不餓, 便搖搖頭,只讓冬兒備了熱水,自轉去屏風後沐浴。

待絞著烏發出來時, 卻見朦朧燭火中,有皎如玉樹的修長身姿,正背手立在窗前。

青凝蹙眉,並不理他,方才熱水氤氳,蒸騰間有些體軟口渴,便自顧自去喝茶水。

只她抬眸間,卻不防瞧見崔凜轉過身來,疏朗的眉眼間帶了一絲倦意,對她道:“安安,孤還未用晚膳。”

青凝抿著唇,不做聲。

那人便幾步過來,一隻手圈住她的腰,另一隻手拿過她手裡的巾帕,替她輕柔的擦拭發上的水漬。

他低低道:“孤今日挨個見了南邊的門閥世家,從早到晚,鬥智鬥勇,要瓦解他們之間締結的同盟,要恩威並施,要他們吐出手中的利益,實在是耗費心神,從早到晚,竟是一杯茶也顧不上喝。”

“今日本是有宴的,孤坐了片刻,便匆匆趕了回來,無非是想看你一眼,安安不會如此狠心,要孤回了家,竟是連口熱茶也喝不上?”

這兒怎得就成了他的家呢?!分明是巧言令色,設了圈套要她心軟。

青凝氣不過,伸手去推他,卻被他反手握住,拉至胸前。

他輕柔的笑“好了,不喝熱茶也無妨,看看安安便是了。”

他實在深諳人心,上位者俯下身,雷霆手段都斂了去,只對你溫言款語,柔情似水,實在是讓人無法招架。

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不管軟的硬的,你其實都逃不掉,究其根本,這是另一種強勢的攻心,你依然被她捏在掌心中,命運繫於他一身,若是你,你真的會甘心嗎?

青凝想不明白,可又無力推開他,到最後只得垂下眼睫,不冷不熱道:“你身上有酒氣,燻到我了。”

清淡的冷梅香中摻雜了一點甘冽的酒氣,其實不難聞,於矜貴中添了一點風流的恣意,不過是青凝尋來的拙劣藉口。

崔凜微頓,向來喜潔的人,頭一回被嫌棄,不由揉揉她的發頂,失笑:“宴上飲了一杯,容孤換一身衣裳。”

那清俊身影轉去了屏風後,片刻後有水聲嘩啦,他似乎在用她的洗澡水沐浴?!

青凝面上浮起紅暈,忽而心煩意亂,捂住耳朵,往內室去了。

外頭的月色正清朗,斜斜灑進來,霜雪一般,青凝上了床,將床帳拉的死死的,側身躺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錦帳還是被掀開了,有力的手伸過來,將她拖入了懷中。

他今日同她用了一樣的澡豆,身上的冷梅香便混雜了她身上的清甜之氣,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氣息。

青凝被他悶在懷中,有一瞬間的驚懼,那些床第間被懲處的記憶湧上來,讓她微微發顫,忙伸出手抵住他的胸口:“你......不許......”

崔凜藉著月色,瞧清了她眼中的惶恐,深邃的眉眼黯淡了一瞬,將人擁住:“好,不許.....”

青凝這才漸漸平息下來,睏意襲來,輕輕合了眼。

再醒來,那人已沒了身影,青凝起了身,有些百無聊賴,一時竟不知如何消磨時日,倒不防雲巖著小丫鬟送了幾冊文書來。

雲巖站在門外,並不敢往裡,垂著頭,也不敢亂看,只是恭敬道:“陸娘子,殿下要我送了今年稅收的冊子來,是南邊的鹽課稅。殿下近來實在分身乏術,倒要勞煩娘子替他核對下這稅冊。”

青凝撇了一眼桌上的稅冊,推拒:“殿下身邊諸多客卿,又有專門的鹽稅使,為何要我看?我擔不起這職責。”

“這是殿下發的話,娘子能不能擔起這責任,卑職說了不算。” 雲巖暗自挑眉,又道:只是今年這鹽課稅收,關繫到湖廣兩地的災民。這些盈餘,本是要送到湖廣去接濟災民,若是裡頭賬冊不對,被貪官汙吏昧了銀錢,少一兩銀子,許是就要有一位災民無家可歸了。稅冊已遞給了陸娘子,核對與否全憑娘子的意願,我過幾日便來取走。”

青凝本不欲替他核對這鹽稅冊子,可喝了一盞茶,想起湖廣兩地的災民來,只得起了身,往桌前去坐了。

這鹽稅比不得鋪子裡的賬本,極是龐雜繁瑣,青凝看了兩日,才將將理出個頭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