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 79 章 啪的一聲打在了他的臉上……

六月底的日子, 熱氣猶大,濕熱交蒸。

外頭的熱浪一陣一陣,可腳上的金鏈子卻冰涼刺骨, 那股涼意沿著青凝的腳踝,一寸寸往上,讓青凝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可待這寒戰平息下來,她忽而也平靜了下來, 平靜到心如死灰。那金鏈上掛了一串銀鈴,行動間叮鈴作響,青凝便再未看他一眼, 帶著腳踝間叮鈴的輕響, 晃晃悠悠爬上床榻,轉身睡過去。

再醒來時崔凜已沒了影子,南邊的吏治改革正是緊要之處,自然少不得要盯緊了。

崔凜的視野是整個大殷的山河,青凝的天地卻是這總督府內一間小小的廂房。婢女們見她醒了,變著法子的往桌案上擺吃食,只青凝神色懨懨, 吃不下多少。

好在這屋子裡的冰鑒總是堆滿了冰塊,是宜人的涼爽, 倒去了些許的燥鬱之氣。

換了幾桌子菜色,婢女們見青凝也未動幾筷子,忽而惶恐, 齊齊跪了一地:“娘子且用一些, 若連這碗燕窩粥都用不完,奴婢......奴婢們是要受罰的。”

青凝無法,只得用完了那碗燕窩粥, 便又轉頭往榻上去睡。

活動間那金鏈上的銀鈴叮鈴輕響,青凝忽而想起了那花樓裡的妓子,有時會在腳踝上帶了銀鈴,於床榻之上取悅恩客。

她自嘲的輕笑一聲,閉上眼,又想躲進夢鄉裡去,只是方迷迷糊糊睡下,卻於半夢半醒間覺出有冷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似乎一掃而過,青凝睜眼,便在半明半昧的光線中,瞥見了窗前挺拔的身影,長身玉立,皎潔朗潤。

那人背手而立,他似乎在看外頭蒼翠的綠竹,聽見她腳踝間銀鈴輕響,忽而冷聲道:“起來,消了食再睡。”

青凝不理他,方才那婢子便又戰戰兢兢跪在了她腳邊:“娘子莫要讓奴婢為難,且去窗前的貴妃榻上坐一坐,奴婢......奴婢求您了.....”

青凝便只好起了身,銀鈴叮咚,轉身往榻上去坐。

午後的日光斜斜落在這榻上,手邊的小幾上放了筆墨顏料、宣紙硯臺,似乎是想要她消磨些時日,只如今沒了心性,竟忽而提不起作畫的興致,青凝便又在貴妃榻上閉了眼。

那挺拔的身影一頓,似乎也失了耐性,甩簾出了門。

夏日漫長,這日子實在是有些難熬的,不過兩三日,便磨得人脾性全消。

青凝的面色有些蒼白起來,這日午後又要去睡,不防竟瞧見灩娘走了進來。

起初青凝以為自己看錯了,閉了閉眼,再睜開,灩娘卻依舊立在這奢華香濃的閨房中,對著她笑。

青凝直起身來,不確定道:“灩娘?”

灩娘應了一聲:“是我,阿凝,我是灩娘,我來瞧瞧你。”

灩娘頭一回進這總督府,是有些侷促的。她抬眼,四下打量了一圈,又看見小女娘腳踝上細細的金鏈子,忽而頓住了。

鼻子有些酸,心裡也不太好受,這閨房處處奢華,錦衾軟緞,按理說是女娘們最好不過的歸宿了。

可灩娘瞧見過廣闊天地間的陸青凝,那時的小女娘從鎮江收了茶來,靠著自己的雙手,一步步在金陵紮根,她笑起來的時候總有不息的生命力,是鮮活飽滿的蓬勃。

如今再瞧見她被捆束在這一間小小的居室內,連床都離不得,便有些心酸起來。

灩娘緩緩往青凝身邊坐了,瞧著她的面色:“阿凝,你.....你怎得這般蒼白荏弱?”

青凝朝她笑笑,不答反問:“灩娘瞧見過卓瑾安嗎,他近來可好?若你日後碰上了他,勞煩幫我帶句話,就說我心裡並不怪他,要他好好地過日子。是我連累了他。”

是她當初存了僥幸心理,以為崔凜業已將她拋諸腦後,既已開始了新生活,便再沒了往日羈絆。

她那會子也沒想著要卓瑾安庇護,只她也不過十六七歲的小女娘,踽踽獨行那麼久,有時也想偷個懶。她只是想借著卓夫人的名頭,日後能少些平白無故的騷擾,她自然也會替卓瑾安出一份力,他們兩相得益。卓瑾安又是那樣好的人,他們總能將日子過的更輕鬆些。如今倒是後悔這僥幸與憊懶,拖了卓瑾安下水。

“卓瑾安?”灩娘一聽到這個名字,惶恐地四下張望,見婢女們都在外間候著,這才低低道:“近來倒是未曾瞧見過,那卓家的雲杉坊也關了,不知卓郎君去了何處。倒是聽坊間的夥計說,有一回在酒樓中,碰見過醉生夢死的卓郎君。若是日後我碰上了他,自然為你帶句話。”

青凝點頭:“冬兒雪兒呢,可有尋過我?她二人的身契,如今還在西街口那間宅子裡,就在我枕下壓著。灩娘回去後翻出來,塞給她二人,讓她們不必再尋我。另外床下還有一百多兩銀子,你讓她二人拿去過活。”

聽見灩娘應了一聲,青凝便又道:“至於那茶鋪子,日後便但憑灩娘做主。”

青凝說完了,忽而心裡發空,這金陵的一切,都是她親手掙來的,如今都要同她失去關聯了。空手而來,空手而歸,白白走這一遭。

“這話如何說?”灩娘蹙眉:“這茶鋪子永遠是你陸娘子的,日後我灩娘會替你守著它,掙得的銀錢,永遠給你留一半,這可是咱倆從前就說好的,容不得更改。”

灩娘說完了,又想起什麼來,往青凝身側坐了坐,握住她的手道:“阿凝,今日有位郎君尋到了茶鋪子裡,將我帶來了這總督府見你。我雖不曉得那郎君是個什麼身份,可瞧那通身的氣度,也能猜到定是個不得了的貴人。我也不曉得你二人有何種糾葛,只是如今你既然逃不開......”

灩娘目光落在青凝腳踝間那細細的金鏈上,頓了頓:“阿凝,便想開一些吧,這樣錦衣玉食不也是很好嗎?你便順了他的心意,軟下身段來,嘴甜一些,總也有你的前程。”

灩娘這話有些沒底氣,若是從前的灩娘,倒也不覺得有什麼,靠著床榻間取悅男人,能得來這樣的錦衣玉食,也是她曾夢想過的,可她如今嘗過了靠自己雙手掙錢的滋味,便格外能體會青凝的心境。

只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硬著頭皮勸她:“你......你不管如何,先要讓自己過得舒坦些,何必同他擰著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