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香囊(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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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香囊
今年乃是大週三年一次的大考之年, 八月秋闈在即,朝堂中的一舉一動亦牽動著萬千學子的心。沈閣老作為歷年會試的主考官,素來在學子們心中地位超然。烏程地宮被揭發, 雖搜出了沈閣老的手書,但朝野上下大都認為沈閣老是被誣陷的,太學學子們甚至集體上書,請求聖上還沈閣老一個清白。
直到沈閣老親往督察院認下了罪名, 太學學子們集體沉默了。昔日的聖人徹底崩塌,沉默之後,便是鋪天蓋地的罵聲。
大周走到今日, 內裡已是積弊難返, 上上下下多有貪腐之風,好在還有個沈閣老,往朝堂中一站,便是象徵清廉的牌匾。如今這牌匾也倒了,學子政客們痛心疾首,已對朝廷有些心灰意冷,紛紛作文來針砭時弊。
崔凜是午後入的若盧獄, 獄中光線昏暗,簡陋的木板床上坐了個清瘦的老者, 他正仰頭瞧房簷上漏下來的一縷光,聽見動靜也未轉頭,只輕聲道:“你來了”
崔凜屏退左右, 躬身道了句:“老師”
沈閣老聞言終於轉過身來, 神色平和的瞧著崔凜:“你來可是要問我,那烏程地宮是不是我建的?”
他說著頓了頓,擺擺手:“不必再費口舌了, 我早已認了罪,這地宮就是我建的。無數的金銀扔進去,換了那雕樑畫棟的陵寢。明珠在上,水銀澆灌,整整開工四年了,數不清的工匠悄無聲息的死在了裡頭。”
只是令沈閣老沒料到的是,崔凜直截了當,問的是:“老師,若是我沒記錯,你的老家並不在烏程,你生於明州,直至及冠才隨父遷居烏程,也不過在烏程住了一年半載,你便入了京。短短一年半載,又何至於對烏程生出莫大的感情,竟要大費周章的葬在此處?”
沈閣老點點頭:“你是個心思周密的,只是那又如何,想葬在烏程便葬在烏程。”
“可據學生所知,你的故鄉雖不在烏程,陛下的寵妃徐端妃卻是自幼長於烏程。”
崔凜這句話,無異於平地起驚雷,沈閣老聞言猛然抬頭:“你......你說多少?”
崔凜便上前一步:“徐端妃在聖上還未繼位之時便入了潛邸,多年來一直盛寵不倦,只可惜其患有不足之症,太醫言活不過二十五,如今徐端妃已是二十有三,身體益發虛弱了。據宮中的秦內侍所言,徐端妃自知壽數有限,早年便常常哀求聖上,要死後葬回烏程。”
他站在那縷陽光下,擲地有聲:“老師,這烏程地宮規制嚴明,顯然是一座妃陵,你不是為自己所建,你是奉了聖上的命,替徐端妃所建。”
沈閣老愣了須臾,漸漸浮起欣慰的笑意:“言卿,老師早便說過,你是我教過的諸多學生中最有慧根的。”
言卿是崔凜的字
沈閣老早料到他會來,只是沒料到他來的這樣早。
那抹笑裡的欣慰之意逐漸加深,笑著笑著又搖頭道:“你便猜到了又如何,你難道能去定聖上的罪?聖上要建這座妃陵時,之所以不去動用國庫,是怕了那些言官的嘴。他想留下千古聖名,便用這些見不得光的手段去成全自己的私心。”
沈閣老說完,發出悠長的一聲嘆息:“用大周的根基以及天下子民的血汗,去成全自己的私心,何其愚蠢啊。”
崔凜一錯不錯的看著恩師的臉,他還是看不透他,他不明白沈閣老既知曉這是動搖國本的愚蠢,緣何不出言勸阻,卻一手接過了陵寢修建事宜,甚而事情敗露後,堵上自己一生的清譽,一力擔了下來。
沈閣老似是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想,開口道:“言卿,自古忠孝仁義,尤以忠為先。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擔君之憂啊。”
崔凜沉默了許久,忽而掀起長睫,詰問恩師:“老師,您忠的是這天下子民,還是他李氏的江山?若為忠君而拋棄天下子民,是為愚忠。”
沈閣老聞言一下子站了起來,目光矍鑠的看著崔凜:“言卿,你果真大逆不道。如今且讓為師來問你,現下大周積重難返,聖上又是這樣一位聖上,要你選,你是選忠於天下子民,還是忠於李氏江山?”
年輕的郎君站在那一縷光下,長身玉立,面容清朗,他說:“老師,您曾教過言卿,既已出仕,便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崔凜說完朝著沈閣老深深作揖,行完一禮便轉身出了牢房。
“好,好,好啊”沈閣老望著他遠去的背影,連說了幾聲好字,忽而吐出一口鮮血來:“這才是我教出來的學生”
他的貼身老僕跑過來遞錦帕,聲音裡帶了哭腔:“您這是又何必,賭上一輩子的清譽,真的值嗎”
沈閣老接過錦帕,抖著手擦幹淨嘴角的血跡:“當今聖上是老夫一手教出來的,他是何等品行,我最清楚不過。當初他要建烏程妃陵,也曾於我耳邊旁敲側擊額,被我勸諫後便絕口不再提。可誰知竟私下授意大太監李忠寶,打起鹽政的主意,我才知勸阻不得。若當初攪進去的是那李忠寶,想來更是要藉此間事由,極盡所能搜刮民脂民膏。便是被發現了,陛下只需將那李忠寶推出去,便能擋下所有非議。”
那老僕哭的愈發狠了,偏要壓抑著,低低道:“憑聖上要誰去,您是臣子,勸諫之責盡到了就是,又何必非要以身入局”老僕跟了沈閣老六十餘年了,此刻沈閣老伸出青筋畢露的手,拍了拍老僕的背:“不怕不怕。舍了一個沈廉,還會有千千萬萬個沈廉潔,可若是沈廉不倒,他們就看不清這朝廷內裡的腐朽。”
他說著忽而目露欣慰:“啊盛啊,你瞧瞧言卿,那是我的學生啊。也唯有他,唯有崔侯爺,是這來日的指望。”
“且看罷,且看罷,言卿,讓為師看看你有沒有能力改天換日,還天下子民一個朗朗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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