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滾出去 只得偃旗息鼓,叩首謝恩……

“杜侍郎, 我父親才醒沒幾日,您若有什麼要緊事,還請一定緩著點兒說。”

喻二娘子說著, 蹙眉回望一眼掩著的門扉。

半月前, 喻僕射好好地去上朝, 抬回來卻是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樣,腦袋還受了重傷。

喻公歷經四朝,喻家自然算是帝都書香門第的大族,見狀當即請了醫師來顧看著,又連忙打聽到底是出了什麼亂子。

誰知一問, 方知是自家老爺當廷死諫,一頭就撞在太極殿的紅柱之上了。

那怎麼辦, 難道要去求見陛下要個說法?

只得偃旗息鼓, 把滿腔的怨言咽回肚子裡, 叩首謝恩——一謝陛下寬宏大量, 包容臣子的大不敬;二謝陛下派禦醫診治,救喻僕射一命;三謝陛下德行光耀天下,連帶他們也被恩澤。

喻二娘子得了訊息,很快便回孃家來住,一併也能照顧著年邁的父母。

她近來煩悶尤甚。

夫君雖在清水衙門,這等情勢下卻也是忙得焦頭爛額。姐姐又隨姐夫外放青州,如今斷了聯系生死未蔔。還有身在秦州的嶽姑娘,朝廷打過去不知她會如何……

現下再添了父親這樁傷病, 就算人是性命無憂, 可這傷如何不教人擔心?

父親他向來是一片公心為大雍,連自家女兒女婿的性命都顧不上考量。可陛下怎麼就不聽呢!

她咬唇,不敢再想下去。

“這是應當的。”杜羨之點點頭, “若不是糾結不已,我也不願前來叨擾喻公,還請夫人見諒。”

“這倒是侍郎您見外了。就算您不來,父親亦是惦記著局勢,您樂意為他解惑,難道有什麼不對麼?”喻二娘子扯出一抹笑。

然而親眼見了床榻上病氣橫生的喻公,杜羨之不免再度懷疑自己走這一趟是否為錯。

“羨之?”喻尚眼角瞥見來人,就要強撐著起身,“可是帝都,又有大變?”

杜羨之疾步上前,扶著他倚靠在枕邊,又拎著壺倒了杯水遞來。

瞧著喻公面色蒼白,神情萎靡,像是老了十歲似的,杜羨之心裡不大落忍:“喻公,耽擱了這許多日才來看您,實在是晚輩的不敬。只聽說您這幾日醒過來後好些了,怎麼看著還是虛弱得很?”

“老夫本存了死志,奈何你攔了一把,醫師來的又快,倒也讓老夫茍活於世……還沒正經向羨之道謝。”

“喻公不必這樣說。”他連忙推拒。

喻尚聲音低緩,有氣無力,說上一句就得歇上幾息。

他接過白玉小杯慢飲,好容易攢了些精力問道:“你今日來,必然是有極重要的訊息。以你我二人的交情,直言便是。經此一事,老夫也沒了棄世之念,畢竟陛下的心意哪會為我這卑賤之軀而改啊。”

杜羨之默了默,心想:您要真是對龍椅上那位失了希望,可不會是如今這副焦心模樣,早早關起門來養病便是了。

“這些年來,無論是各州郡還是帝都的禁軍,皆是養尊處優,少見戰事。”他猶豫過後,還是委婉地鋪墊著,“而容家軍戍守北地多年,戰力極強悍,又徵召當地百姓以軍功相許,雖人數非優,其水準遠勝朝廷禁軍。”

“還有一點我們俱未有所預料——原先以為他們的兵器乃是信州所儲,總不比朝廷的更利。可連青州那邊都是利刃堅兵俱全,鐵箭更好似用不完一般……”

“故而,昨夜急報,秦州,已失陷敵手。”

他講得艱難。

眼見喻公一時呼吸急促,他連忙傾身過去幫著順氣,人這才慢慢緩了過來。

“陛下難道未曾分兵急援?”喻尚疾言厲色,腰都挺直不少,“為著帝都生亂,陛下已經將周邊守軍調回不少,這也罷了。可局勢如此,怎能不再遣人助守?”

他垂眸搖了搖頭:“喻公,你難道不了解咱們陛下麼?調走守軍,萬一再有如長宣公主之人籌謀,陛下如何夜能安枕?”

“且,陛下於今日下旨,封鎖楚王府。而後才將天武軍盡數遣至靈州外防守。”杜羨之早投明主,但也難免覺得唏噓,“您不知,外邊兒如今已是人心惶惶啊!”

“楚王犯了什麼錯?陛下即位以來,皇室宗親盡數凋零,難道連公主與楚王都容不下了麼?”

“此二人並未參與奪嫡之亂,甚至於朝事也有良諫,他們都是陛下的血至親啊!即使有錯,也不可在此時懲處,否則世人如何咳咳咳……”

喻尚一急,不住地咳嗽。

杜羨之倒是一改平日心直口快,解釋道:“據說是與長宣公主往來甚密,有親附亂黨之嫌。即使不能全然服眾,但陛下心意已決,誰能更改呢?”

“是啊。”喻尚臉色沉沉,“那日我撞柱之時,真不知陛下是擔憂我,亦或是擔憂朝政,還是,擔憂他那名聲啊!”

杜羨之沒有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