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溫熱 臉上猶帶淚痕,眼尾微有泛……

倒不是自誇, 實在是以容暄的武藝,世上能近身重傷她之人寥寥。

故而唯有箭矢所致的傷口,可使血流不止。

畢竟人在陣前廝殺, 流矢最是難躲;若有萬軍之中射得準的好箭術, 疊加上高處優勢, 更是教人無處遮蔽。

不過,容暄並不後悔銀盔戴彩翎之舉。

一來這是小叔的習慣,如今她為主將,本就該擔起重任,也好教將士們知曉跟誰向前沖鋒。二來若非自己顯眼些, 那些箭必然分散亂射,將士們所遇攻勢會比這回還不佳, 反而不如全沖著自己來得好!

是以, 腰側中了一箭雖在她意料之外, 倒也算是情理之中。是為了拿下此戰應當付出的代價。

可面前跪伏的這一團, 好像很在意。

“當然不是什麼髒汙。”他握住正擦拭淚珠的修長手指,不自覺用下頜蹭了蹭,“我也不知是為何。”

容暄延遲許久感受到指尖的溫熱時,祁隱已然取出小銀剪小心翼翼地剪開了衣衫。

他薄唇緊抿,不錯眼地盯著傷口,手上動作倒很是利落,不想教面前人多受一分的苦。直至灑好藥粉裹好紗布,他那點堵在心口的異樣感, 還是絲縷都未曾消散。

方才只顧咬牙忍住上藥的痛, 現下容暄試著長舒一口氣,雖還能隱隱感到拉扯的疼,但已是好了大半。

這世外高人的藥還真是立竿見影。

她勾唇, 正想說些什麼,才發覺那人垂頭趴在一旁的被子上,眼淚又洇濕了小片。

還不等她伸手捧著臉頰將人推起,祁隱卻很快起身,取出另一個翠玉小瓶,蘸了藥膏給她眉骨上方抹去。

伴隨著清清涼涼的觸感,令人不察的點點痛楚跳躍著冒出。

“我都沒發覺這裡還破了點皮。”容暄抬眸輕笑,“少微好生貼心。”

“眉骨、手腕、虎口、小臂、腰側都有流血,那些淤青淤紫隱於衣衫之下,更是不知幾何。怪不得唇色泛白,原是大傷元氣。”他一字一頓道。

冷淡的臉上猶帶淚痕,一雙眼尾微有泛紅,襯著今日新換的蘇梅色長衫,倒教容暄想起句詩來——

玉容寂寞淚闌幹,梨花一枝春帶雨。

惹人憐愛的模樣是美,到底還是希望他開懷。

她將手心向前一送,毫不意外地接到一張素帕,遂取之於他、用之於他,給那張湊近的臉龐擦幹淨了淚痕。

“頭回瞧你落淚,仙師也落凡塵啊。”她低聲哄著,“少微心疼我,我知曉的。可少微與我亦心疼天下百姓,為著大業,這點傷痛是少不了的。”

祁隱點頭,留下一句“稍待”,便急急出了門。

而後容三幫忙端進來熱水,還順勢找小神醫要了點兒金瘡藥才走。

“傷處剛上過藥,今日不好再沐浴,我絞了幹淨帕子給你擦擦身上的血。”

祁隱試著溫度合宜,擰了水輕輕擦過她長睫沾上的血汙、肩頭濺上的血滴……如此反複多次,好容易算是去了些沙場的塵氣。

容暄穿上新寢衣,瞥見他仔細地收疊著換下來的衣服,過一會兒又在香爐裡點上安神的藥香,將屋內的血腥味道一掃而空,教人聞來都舒心不少。

“國公,秦州急報!”

容三得了允準,推門而入:“嶽姑娘等人皆至正堂等待,請您去定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見她頷首,他便取了件風毛外袍給主君披上,靠近詢問:“要給您束了發再過去麼?”

“尋個簪子綰起便是了。”容暄偏頭,招招手,“小五右肩被長□□得深,我放心不下,不知你師父師弟是否有為他看過?”

小神醫抱著衣物近前,乖覺地點頭:“我這就去一趟。只要不是正正插進關節處,調養些時日應當無礙,我再開些止痛藥備著,別教他痛得厲害。”

他眼神掃過容三為她挽的發髻,那裡鬆鬆落下一縷垂在耳後,映在黃昏的日光裡頗顯出幾分溫柔。

戰場上大殺四方的主君對你講話卻是柔聲細語,誰見了不得恍惚一二?

祁隱斂目離開,只想著:沒人不喜歡她罷。

“平陽郡夫人舉義旗揭竿而起,河東郡百姓紛紛影從,周邊郡城亦有感念夫人恩惠者遙遙來投,三日之內青州大半得入夫人掌控!這實在是比你我預想之中還妙啊!”

柳絮向來持重,但得了這般的好訊息仍是按捺不住心中歡喜,在人前漲紅了臉頰。

容暄一目十行地閱過信上字句,尚未出言,便聽銀朱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