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叫祁先生 單膝跪地,伸手解開交纏一……

應星真的好睏。

並不是開玩笑。

他一個向來習慣於日上三竿才起床、用過晚飯又就寢的人, 近日卻被迫大大削減睡眠的時辰。

何其苦也!

想他當年剛被師父撿回去時,還擔憂自己過於懶惰會惹人厭煩,努力裝了一段時間勤勉。後來發覺這個小小山谷裡每個人都很怪異, 便徹底原形畢露——除卻午後活動筋骨與學習醫術外, 恨不得一直賴在臥房。

師父說, 他這些年每回出門都起卦佔蔔吉兇,陸陸續續遇上了他們三個有點可憐的孩子,心軟撿回去養大才發現沒一個有城府的。怕是以後會盡數叫人騙了去!

應星聽了只會茫然點頭。

祁隱則是埋頭研究醫書,像是沒聽到般全然不以為意。

這個時候,唯有重華總會跑過來嚷嚷:“師父你自己就城府不深, 怎麼還嫌棄我們!再說了,我和師兄們雖然沒城府但有天賦啊, 師父你遇上我們就偷著樂罷!”

最終, 應星望著師父追打師弟的身影愈來愈遠, 會做飯的師兄卻正專注於將自己給的幾種毒藥反複混合, 不由得嘆了口氣。

他起身去看著熬粥的火,一邊啃糕點一邊緩慢地攪動著勺子,默默心想:這個家要是沒了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而今,他卻是深切地感慨:其實我也不是很想成為世上醫師與毒師裡的棟梁之材啊。

應星隨手捧起一杯濃濃的雙花茶,姿態優雅地一飲而盡,並從袖中取出素帕擦了擦眼角。

倒讓一旁的親衛看了,暗暗贊嘆仙師真是氣度不凡。

殊不知眼前的少年只是將師父教導的“出門在外要裝作高深莫測”的禮儀, 習慣成了自然。實則他只是因著睏倦不已而迫使自己清醒。

他微微晃了晃腦袋, 垂首仔細翻看著桌案上的各色物件——

這是師兄的把脈手劄,記下了重病、輕病、無病百姓的身體狀態,透過對照以觀察疫病的爆發特徵, 還格外留心了老人、孩童與孕婦;

這是師父默出的醫書,源於一本記載了南疆毒蠱的稀有古籍,對能夠引起疫病的不同種毒蟲有著簡單的介紹,或許能從中袖見端倪;

這是國公送來的蟲屍,師父已取一半研磨成粉反複試驗,他則要用另一半混合藥草尋求解法……

應星就在這方寸天地裡忙得團團轉。

一會兒在宣紙上記幾筆,一會兒往圓缽裡傾倒幾滴,一會兒翻過兩頁書紙,一會兒囑咐人將剛試配出來的藥湯喂給那隻不幸染疫的小狗。

他的肩背實在痠痛不已,便親自出門盯著那條瘦骨嶙峋的大黃,順便也能放鬆些許。

看它痛苦翻滾,看它勉強站立,看它逐漸平靜,看它昂首嚎叫……

誒?等等!

“所言確為真?可觀察了後續效果?”容暄猛地起身,“如若真能解此毒,會否遺留什麼病症?”

腰間的沉香木牌與漢白玉劇烈佩撞在一起,黑金鑲玉的刀柄長了些難免帶倒了小幾,青玉竹節杯裡的茶水隨之灑在了旁側堆積的書冊上。

她卻顧不得許多,只是反複求證:“犬用後紅疹盡褪且恢複精氣,那人呢?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真能類同?”

容三撇開摺扇上前一步,略略壓低聲音:“應星小仙師說須得在人身上一試,北鬥道人亦道如此。只是這等大事,還得您親自來決斷。”

說罷,他俯身扶起小幾,收拾好一片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