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何所歸 求求老天爺,隨便指哪位星……

信州地處大雍國中。

雖不比江南各州可為水米之鄉, 但經年來徵收賦稅都能順利交滿。不然也不會被評定為上州。

而漢陽城乃是信州佔地最廣之城。

這裡不僅設有本城的城督府,而且信州知州府亦在此。若要論起來,漢陽算得上是信州富庶之前列, 所居百姓不在少數。

在平常的一日裡, 天際泛起魚肚白, 繼而有橙紅的光漫漫渲染上。

日頭還沒露臉之前,漢陽城的百姓早已拾掇好出門勞作。

壯實的漢子扛著鋤頭在田裡揮汗如雨,年邁的老頭挑起擔子到街角賣菜,勤勞的姑娘結伴去河邊洗一大家子的衣服……

關家的大姑娘坐在大石頭上縫衣服,聽著隔壁的老婆子正向一群人講自家兒子跟著通判老爺出城去的事, 心裡有些羨慕。

——可真是有出息。若是我們家裡能有個當上禁軍的親戚,在這城裡大約就不用看別人臉色了。

“你們知不知道, 那個叫咱們每家交一塊布條的, 可是州裡, 人家要去帝都啦, 換了個別的人來咱這當官。”

“那和咱們有啥關系,再怎麼就是地裡刨食罷了。只盼新來的大老爺能脾氣好些,少收點雜錢。”

“噓,李家的,那可是知州大老爺,你怎麼啥話都敢亂說。”

“我就說說,還能突然冒出個兵老爺給我抓走不成?我不說了還不行嘛。今早起來才發現身上起了一大片的紅疹子,不得勁得很。”

“你是不是被蟲子咬了, 這天氣熱得那些毒蟲到處咬人, 實在不行就到藥鋪看看。”

“去那地方抓藥多貴啊!我去後山薅把清涼草算了,胡亂抹抹應該也有用。”

起初無人在意的一片小紅疹,終是成了從後背蔓延到臉頰的大紅色斑。

街坊鄰居還沒來得及對著李家媳婦說嘴, 撩起袖子一看,自己的胳膊上也開始泛紅而逐漸凹凸不平。

於是恐懼如海潮般自城西湧起,飛快席捲漢陽全城,吞沒一個又一個安分度日的百姓,又隨之盯上了養尊處優的富商們。

這一座普普通通的城彷彿忽然變成了魔窟,逼得人人自危。

此刻,眾生平等。

有人收拾了家當細軟就要逃離祖輩生長的地方,卻見城門高鎖而外有重兵,凡有異動之舉必然命喪黃泉。

有人連夜躲出家裡不願連累親眷好友,卻痛苦得站立不得,忍不住在路旁土中打滾,伸手抓撓致留下血痕。

有人集聚了不少平民鬧到官府要說法,卻驚覺那些素日裡高高在上的冷漠官吏,也因一無所知而驚慌失措。

那城中最是博學的老夫子,當即想起了魏朝舊事。他大聲高喊“官府要派人將我們全都燒死”,哈哈笑著陷入癲狂,一頭撞向了知州府前的粗柱。

鮮血順著木紋緩緩淌下,彙成無法忽視的一攤豔紅。

血色如鏡,倒映出漢陽城都督那慘白的臉。

他心裡已然用自己平生聽過的那些最骯髒的話,將吳德忠咒罵了千遍萬遍。可仍然不能消解哪怕一毫的濃重怨憤。

就這般地好運?

你姓吳的一出城,疫病就爆發了;疫病一爆發,你恰巧還帶走城裡大半禁軍早早地封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