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韻事傳 何為驚天動地的一剎那震然……

衛尉寺。

旬假方結, 又將近氣候最舒適的櫻筍時節,本就清閑的衙署裡醞釀著一股鬆散的氛圍。

連帶著容暄下朝後一路走來,遇上吏員們忙不疊地起身行禮, 也會輕輕點頭微微勾唇, 顯得比平日裡平易近人許多。

這些時日, 司徒梁與這位少年英才也算是熟識。

當然,是定國公不吝表現出對他的欣賞,時常越過少卿,讓他負責寺中零散的事務。

甚至因著之前知曉了他家境不豐,便對他頗有照顧。

惹得官吏們私下裡議論紛紛, 倒真是沒想到這埋頭幹事之人也能撞大運,如話本子裡千裡馬遇伯樂般, 竟等到了定國公的賞識。

是以當將手頭事情告語於寺卿, 司徒梁也敢略帶小心地與這位天潢貴胄閑聊上幾句。

“國公, 您可知曉, 託了您的福,近日清吟小班可真是被踏破了門檻。”

“哦?”容暄將手中檀香木彩畫福壽筆擱下,隨之抬眼看去,“這又是怎麼說?”

司徒梁見定國公有些興趣,便鬥膽往下講著:“帝都中人皆傳,清吟小班一位舞姬倏然得了您的青眼,這實在教人好奇是何等的美貌與舞姿!”

“這事兒有什麼稀奇的,也值得你正經拿來講。”

指節修長又帶著薄繭的手握著漆黑墨條, 在端石雲紋硯上輕輕磨蹭。

司徒梁難得笑得有些曖昧之意:

“您這般人物, 不知是多少帝都姑娘的春閨夢裡人,自然一舉一動俱有人在意。”

“自打有人說出曾見您在樓上與舞女交談,多的是人尋那位姑娘打聽您的喜好, 尤其她身上還帶著一枚墨玉的扳指,識貨之人便知不凡,無疑印證了傳言為真。”

“那以後,如夢姑娘的生意啊,真真兒是好得不得了!”

狹長鳳眼倏然眯起,長眉輕蹙:“司徒寺丞的耳報神果然快,連姑娘的名姓都詳知。”

“實在是來往流傳甚廣,我確只是聽了一耳朵便有所瞭解。”司徒梁察覺不妥,當即轉口,“不過一舞姬罷了,這等風流韻事哪有人會放在心上呢?定國公府的嶽小姐才真是林下風致,其詩才令人敬服。”

對面之人卻沒有如他想象中似的神色稍霽。

他悄悄嚥了口水,續言:“那日長宣公主行春日宴,嶽小姐作詩一首贏得了滿堂喝彩,內子很是仰慕。只可惜宴後未曾等到嶽小姐,近來又聽府上說姑娘是生病了,倒生生錯過了結交的好時機。”

“賢閣亦是通詩詞愛歌賦之人麼?你們夫妻二人當真相配。”容暄唇角泛出極淺的笑意,不曾移開目光。

司徒梁平淡持重的慣常神態顯然浮出些許自得:“國公謬贊。只是內子雖說比不得嶽小姐,但也博涉詩文,她與文昌伯夫人有些私交也正是因此,不然怎能進得去公主殿下的小宴呢?”

又道:“卑職冒昧問您一句,嶽小姐生了什麼病,身體可是大好了?內子心心念念想與嶽小姐能對談同遊,我也只得記掛著,今日恰巧不得不麻煩您了。”

“嶽姑娘本就體弱,赴宴時穿的新衣又薄,故而不免染了風寒。我聽管家說她喝了許久的苦藥,近幾日瞧著是已然無事了。”

南邊的窗戶未全合上,淺金色日光順著那條縫隙鑽進來,灑在那張俊美面龐上,描摹出高挺鼻樑的輪廓。

衛尉寺丞自認並非以貌取人者,瞥見這番景象還是難免道心動搖——

怎會有人出身如此家世,還能幸得如此天賦?武能一戰成神喝退北燕萬兵,文能信手拈來品鑒君子六藝。

這也罷了。

他卻還有這般的樣貌與風儀。

定國公回京那日,從來不愛千金只畫美人的狂疏客破例為他成畫,題就“見之忘俗”四個字,卻無人有疑,便知的的確確是恰如其分。

司徒梁閱覽古籍甚眾,深知史家對古人容貌的描繪向來不憚大誇措辭。可在被這位的周身氣度一次次猛撞後,他又忍不住揣測,或許是自己太過小人之心,說不準那些敘述其實字字詳實,只是未曾親見之人永遠想象不到何為驚天動地的一剎那震然。

美人易得。而手握權柄、名揚天下、鮮衣怒馬、矜貴沉穩的少年將軍難求啊!

當世人一生慌慌張張渴盼之物彙集於一人之身,他可不信誰能強詞奪理地否認這等魅力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