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爪茉莉

最近京中多生事端,有人說陛下已然認定汝陽王一家有了策反之心,膝下寧衛王更是不得進京,有人推測汝陽王一系怕是要就此沒落了。

可惜帝王根本未定罪追究,更是有易儲的行動,將來推三皇子登基,寧衛王便有從龍之功,他們兩系之間,一代傳一代,依舊生生相惜,相輔相成,君臣之心深不可測,事情遠沒有看上去那樣簡單。更何況如今寧衛一系為祝家的女婿,日後還有左相扶持。

聽說聖上最近十分看中祝家,只因祝家世子竟自覺請命接下了江南防疫這個燙手的山芋。聖上更是給足了排面,直接任祝文宇為總督,領尚書銜。

祝文宇出征這日,祝聽寒實在沒法再藏下去,她總要去給哥哥送行。

一早,錦秋為她梳妝。

鏡中人長發散覆,如墨色絲緞從兩肩垂下。雪膚、雲鬢、美貌依舊,只是下頜尖尖,面孔瘦削,加上一身白素的裙襦,短短三日好似就憔悴了不少。

“王爺在外等了三日了。”錦秋小心翼翼地說,“王爺剛剛被關押了一週才放出來,我聽說那關守的地方陰寒濕重,不是人呆的地方,他又在那這寒天裡定定立了三日,恐怕身子要遭不住……”

祝聽寒眸光動了動,眼裡糾結掙紮,最終未做出回應。收拾好之後更是怕遇見那對令她糟心的親兄弟,正從後門避開他們走。

經過堂前,只聞幾聲沉悶的咳喘,令她心上一緊,停下腳步,立在牆角之後,探出目光往庭院中望過去。

挺闊的身影在空蕩的庭院中稍顯寂寥,身前正堂中長明燈之火將他身形籠出一圈黯淡的光。鬥篷衣頸處一圈灰白的絨毛上掛了不少細雪,全因昨夜一場細細綿綿的末雪,隨著他的輕咳抖落一陣,哈氣也不成霧,這是體涼到了極致。

祝聽寒還在猶豫,就見晏望從偏殿走了出來。他行色匆匆,錦秋剛才對她說今日一早他趕去了宮裡一趟———

“太子勢力已經盡數被你瓦解,你又何故要將他逼到那等偏遠之地,皇後更是自小就關照你我,你卻硬生生要他們母子分離。”

少年英眉緊蹙,藏不住一點情緒,與他正是完完全全相反的模樣。

晏祁平靜地迎上他的目光,並不閃避,正當他要像前兩日一樣直接忽略他的話,卻被他捕捉到身後細碎的動靜。

他抿了抿唇,垂下眸:“你怎麼就認為晏丞如日後能留他?”

晏望還是天真,他眼中美好的事物佔了大半,以為宮中皇子都能與他父王和聖上一樣相輔相成和諧相處,全然不知奪嫡之爭有多激烈。

晏祁說:“晏丞如比他更適合做帝王自然也比他更冷血。晏子俞為嫡,更是有宣家在後,就算沒了儲君之位也始終是一個隱患。只有將他放逐到遠離宮廷的地方,消除晏丞如對他的忌憚,這才算真正得保他。”

這才是他的算計,也是他的做事風格。他習慣做決定,也比別人想得多而長遠。

晏望諷刺地笑了笑:“原來你也不是全然不重感情,我以為會奪人所愛的人,一肚子都是冷心冷肺。”

“別人都能想明白的事為何你……”晏祁欲言又止,“也是,你向來沒心沒肺。”

晏望攥緊手心:“大哥這是什麼意思。”

“我到底是不是冷心冷肺你應該最清楚……”晏祁輕咳了幾聲,抬起眼看著他說,“你以為你能一直追尋自己想要的,能追尋自由是因為什麼?”

一時間,晏望無言以對。

他怎麼會不清楚,一直以來他都是沾了大哥的光。

沒有人要求他一定要上進,還能隨他雲遊四海,愜意翺翔,他能隨心所欲地生活全都得益於晏祁獨自擔起了家族重任,是他獨自面對那鐵血金戈的世界;而他的存在,只是為家裡保個後。

甚至母親對他二人也會區別對待,戰場殘酷,母親持續以來持悲觀心態,好似一早就料定兄長終有一日會回不來,自小對他嚴苛,也不會給予太多關愛和關心,就為有朝一日若是收到噩耗她能少一些傷心。

晏祁說:“自小到大,我時常會羨慕你,羨慕你有母親的關心和寵愛,羨慕你不用舉比自身還重的刀和劍,也羨慕你能過得簡單自由,可你我是親兄弟,家人過得舒心快樂也算是我的成功,我從未有過計較與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