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叩鐘三聲,答卿所願 心之所向,其葉蒼……

“我沒有。”盈闕垂下眼, 目光落在山外那口大鐘上,“阿盈會陪伴你。”

花玦上前一步站到她面前,阻斷了盈闕看山看鐘看一切, 唯獨不看他的目光。

“你可有問過她的意願?”

“她與我是一樣的。”

花玦眉頭緊皺, 氣得只是搖頭, 欲走, 卻又停下。

他放低聲音道:“我真的很生氣, 可我若要走,你大約也不會攔, 你是打定主意, 讓今日成你我最後一面嗎?”

盈闕緘默不答。

“也罷。”花玦苦笑一聲, “你陪我走一走。”

他拉上盈闕便走, 不容拒絕。

昆侖山, 花玦曾經常來, 卻仍舊不是很能辨清方向,有時還會迷路。

八方皆是白茫茫,連成一片。

踩在地上, 一步一個雪坑, 兩人同行, 四排雪坑,默默無聲地在地上挨挨擠擠。

“我想看雪。”花玦輕輕地打破沉默。

下一刻, 天上便慢慢飄起雪花。

花玦竭力壓制下身上的寒意, 越發拉緊盈闕的手。

花玦不肯放手, 盈闕便跟著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手心已感覺到他越來越冰涼的溫度,但她亦當作不知。

白雪漸漸蓋了他們滿頭。

過了會兒,盈闕忽然問起:“西陵那日, 被空心打斷那故事,後來如何了?”

盈闕一問,花玦便想了起來,清了清喑啞的嗓子說道:“後來那梁公子雖任鄞令,卻害了相思病,一命嗚呼了。祝姑娘被逼出嫁那日,在墳前殉了情,終與梁公子化作一雙蝶,從此相依。”

“他們真的會變作蝴蝶嗎?”

花玦沉默良久,才道:“會的。”

盈闕停下腳步,花玦轉頭看她。

“我不要你死。”盈闕盯著花玦說道,“我不想死,也要你好好活著。”

花玦捧著盈闕面頰,慌張保證:“我不會死的!”

盈闕搖頭道:“你是稀世嘉木,可惜也捱不過雪山冰天,熬不過久冬不霽。”

花玦悽然一笑:“謾想晴光北起,雨色南墜,再添東風軟和,誠然是不勝春好,可是盈闕,便縱有春色無邊,你若不在,你教教我該如何稱心?又如何如意?此生至此,了無歡喜。”

盈闕張了張嘴,她想說,阿盈會在,一切仍如以前一樣……可她看到花玦已眼含淚水,便啞然失語。

花玦彎身蹭著盈闕額頭,字字言心:“西山寒冷,但我妻長居西山上,片片飛雪皆是我妻,透骨寒風皆系我情,但見不霽寒冬裡有我妻一笑,我往相守,但見雪山冰天下有我妻一顰,我往解憂。雖苦難百端,我往矣。心之所向,其葉蒼蒼,匪關春冬,木自欣榮。譬如我妻之於我,不必見卿,只是想起將去見卿,四時便已盡如春日,勝比枯木逢甘霖,勝比青帝點朱翠。”

盈闕將撫上花玦面頰,卻忽然抽手推開他,背轉身去,語聲悽迷:“你妻,不在西山上……”

“那她在哪?”

“她在下山路,你回頭可尋。”

她說的很是溫柔,便像那些年螢燭照夜,西陵舊話。

花玦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原來阿盈已自下山,獨自等候在大鐘前。

盈闕在崖邊站著,只等花玦放棄離去。她沒有想讓今日成最後一面,只是早在爛槐寺之約後,她已不得不將此後每一眼,視作永訣。

忽然,一個冰涼的懷抱朝她撞來,使她險些站不穩。

盈闕硬著心腸轉身要避讓開。

哪知這軟綿綿的人沒了支撐,眼見便要砸進雪地裡,盈闕忙抱住花玦的腰,將他撐起來,讓他掛在自己身上。

喊了兩聲,也不見應答,像是凍昏了過去。

盈闕靜靜地像木架子似的,任由他抱了半晌,溫熱的氣息吹過她的後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