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鐵錘是被嘈雜的聲浪驚醒的。

他晃了晃昏沉的腦袋,僅剩的一條左臂一晃,將桌上的酒罈掃落在地,發出清脆的碎裂聲,酒香四溢開來。

但這些凡俗之酒再好,又怎麼比得上靈酒的滋味?也就放開靈力守護,肆意灌飲徒得一醉罷了。

懷念啊,那是六十年,還是七十年前來著?

掌門成就金丹,眠龍山大宴賓客,啟出了百壇釀造已久的星辰釀,連自己這個廢人都受賜了一小瓶——據說那還是兌了許多水的,不然以自己的修為斷然承受不住。

但那酒的滋味,就算現在還是念念不忘,飲下肚去,自己足足睡了二十天,醒過來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那是二十個完全沒有任何痛苦和沮喪的晝夜,真好

趙鐵錘撐著腦袋,左掌沾了灑出的酒液,滋溜一聲吸進嘴裡。

房梁突然劇烈震顫,積灰簌簌落在右邊斷臂的舊疤上,窗欞外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混著某種野獸般的嘶吼。

“什麼怪聲我這回醉得不輕.”他嘟囔著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又去摘牆上的酒葫蘆,手掌卻拂過了掛在葫蘆邊上,積灰已久的長刀。

那柄不知多久未曾出鞘的鬼頭刀正在皮革裡發燙,刀鞘上一枚寶珠在灰塵下如同螢火閃爍。

酒意猛地褪去大半。

趙鐵錘左臂一招,鬼頭刀躍入掌中,他的眼神瞬間厲冽起來。

一腳踹開了歪斜的木門,一股濃重的屍臭味嗆得他不停乾嘔,不得不運轉生澀已久的靈力封住口鼻。

但見整條長街上翻滾著青灰色的浪潮。那些東西身上套著粗布衣裳,脖頸卻詭異地扭向四方,就算已經肢體不全、開胸剖腹,依然嘶吼著向前衝刺。跑在最前面的貨郎李二,腸子拖在青石板上,發出滑膩膩的磨擦聲。

“救命!”一個巡捕打扮的壯漢連滾帶爬,褲襠全溼,卻被地上一具斷成兩節的屍體猛地拽住腳踝摔倒在地。他還來不及再次呼救,便已被那些怪物一湧而上,霎時間慘叫聲和咀嚼聲響了起來,血霧騰起丈許之高。

幾息之後,這個身軀被啃食了小半的壯漢突然推開了身上的怪物,撞撞跌跌地站了起來,發出了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他也成為了這些怪物的一員。

如此恐怖的畫面衝入眼中,趙鐵錘愣了一瞬,被塵封已久的記憶突然湧上心頭,那些自以為已經遺忘的修真知識一下子就清晰起來。

這是活屍?

可是,活屍只不過是特殊地形下陰煞聚集而產生的鬼物,行動哪有這麼迅捷?而且就算遭遇活屍撲咬,侵染了屍毒,被轉化為新活屍的機率也是小之又小。

這和自己學到的活屍不同!

觸目可見,這一條長街、這兩旁建築之中,蜂擁而起的活屍已經聚成了屍潮,正狂奔著、如同鬣狗群一般撕咬著倖存的活人,然後將他們也轉化為嗜血的同類。

耳畔聽得,全是活屍的吼叫、撕咬和咀嚼聲,倖存者聲嘶力竭的呼救,還有**被撕裂時發出的悶響。

鼻端充斥著濃郁的血腥味和嗆人的屍臭。

麻石鎮,活屍作亂?!

看著自己已經生活了幾十年的鎮子,一個個熟悉的面孔慘死在眼前,趙鐵錘手中的長刀越握越緊,他那顆已經沉寂已久的心開始砰砰跳動,停滯許久的靈力不由自主地開始在身中轉動。

“大哥,救救我們!”忽然一個女子的呼救聲響了起來,趙鐵錘打了個激靈回過神,抬頭一看,見對面一座小樓的屋簷掛角上,正縮著幾個活人,幾頭活屍正從視窗探出身來,努力地向他們抓去。

但這些活屍智力不夠,擠滿了小小的視窗,一時間沒能擠出來。

女子這麼一喊之下,又有許多活屍被吸引過來奔進樓中,踩得樓梯啪啪作響,嚇得懷中的嬰兒哇哇大哭,而她身邊臉色慘白的幾人驚慌失措地喊道:“你瘋了!指望一個整天爛醉的廢物救我們?現在好了,我們全都要被你害死!”

女子渾身發抖,抱緊了嬰兒,祈求的眼光緊緊纏繞在趙鐵錘身上。

趙鐵錘突然問道:“你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