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輕輕撥出一口氣,起身來到那張工作臺前。

那是數不清的紅線,在空中縱橫交錯。

紅線上穿著照片、新聞剪報或者手寫的紙片,每張紙片都是一個事件,有些紅線相互平行,有些紅線糾纏打結。

他緩緩沿著那些紅線行走,逐一瀏覽那些事件,越讀越是心驚膽戰。

1908年06月30日,通古斯大爆炸,爆炸中心升起蘑孤雲,衝擊波將650公里外的玻璃震碎,整個歐亞大陸的夜空呈暗紅色,附近的人誤以為太陽提前升起。

1900年08月30日,夏之哀悼,神秘古屍甦醒,漢堡附近的卡塞爾莊園被毀,秘黨精銳獅心會全軍覆沒,唯一的倖存者是希爾伯特·讓·昂熱。

1991年12月25日夜,蘇聯解體之夜,北極圈內的凍土帶,維爾霍揚斯克以北的冰封港口發生劇烈爆炸,前往偵察的戰鬥機群遇到神秘生物的攻擊。官方封鎖了相關資料並否認此事的存在。

2002年11月07日,格陵蘭冰海,受神秘的心跳聲吸引,卡塞爾學院執行部前往調査,在冰海深處通遇了疑似龍王的敵人,接近全軍覆沒,僅有一人半倖存……

近兩百年內,所有跟龍族有關的大事件都被懸掛在空中,有些是楚子航聽過的,有些是楚子航沒聽過的。

相關的事件用紅線相連,有時候兩三條線索交匯,產生了新的事件,也有些事件看起來跟其他事件完全沒有關聯,孤零零地用一根紅線懸掛起來。

紅線結成一張錯綜複雜的大網,但最終,所有的紅線匯成粗粗的一束,拴在混凝土牆上,旁邊用墨筆寫著古老的名字。

“nidhogg”。

手電筒的光照亮那個名字的時候,楚子航覺得心臟被一隻冰冷的利爪捏住了。

原來那個男人真正在意的還不是上述那些事件,而是這些事件組成的事件流,一條條事件流如同萬川歸海,向著那個名字彙集而去——尼德霍格,那條象徵著絕望和毀滅的黑龍。

它既是人類的敵人,也是龍族諸王的敵人。

某些隱秘的歷史說龍族諸王聯手混血種殺死了那至高無上的存在,但尼德霍格在流盡鮮血之前,宣誓說它必將歸來。

它歸來的那一天,就是世界的末日。

那之後再也沒有關於尼德霍格的可信記載,但沒人敢忘記它說的話,即使對龍族諸王而言,尼德霍格也是神祗一般的存在,它的話即為神諭,神諭即為命運。

那些紅線就是神秘的“命運線”的具象化,命運己經開始流動,黑王即將甦醒……

在無數個夜晚,那個男人躺在這張鋪設了綿羊皮的床上,仰望著空中的紅線,思考著命運的流向……

原來他是一個守望者啊,楚子航想,也並不感到奇怪,似乎他之前在男人留給他的信中就隱隱約約地猜到了一部分。

守望著人類的命運,在這座南方小城裡是個異類,他為某個特殊的目的而來。

他懂最好的雪茄和最好的烕士忌,愛聽貓王好玩攝影,他應該去過很多地方,有過很多的經歷。

他天生就是善於偽裝的野獸,他可以在美國偽裝成嬉皮士,在歐洲偽裝成浪蕩子,在義大利偽裝成黑手黨,但他來了這座中國的普通城市,偽裝成了一個愛吃滷大腸和辣雞翅的司機。

有句話說得好,英雄難過美人關。

百年裡最耀眼的天才,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錯誤地愛上了一個叫蘇小妍的女人,那女人跳舞跳得很好。

也並不是什麼不能理解的事兒對不對,有誰會不喜歡這麼一個涉世未深又跳舞好看的女人呢?

記得媽媽的姐妹,安妮阿姨她們說過,媽媽是舞蹈團裡最受歡迎的女人來著,每個人看見蘇小妍的第一眼都是看她的腿,彷彿就是為了跳舞而生的。

那時候後臺總能收到大把的玫瑰花束,堆在蘇小妍的化妝臺上,蔚為壯觀。

其他舞蹈團專業和蘇小妍關係一般的舞者們咬著耳朵說這個女人真是狐媚,蘇小妍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楚子航覺得以她的性子應該是沒太聽進去吧,或者說聽進去了,但沒放在心上。

畢竟她的命總是那麼好。

後來有個梳著油頭,開著一輛不算好也不算壞的車,衣冠楚楚的男人總是往音樂廳跑,雖然這人看外形頂多是個聽二人轉的主兒。

再後來蘇小妍就和那個男人在一起了。

至於那是為什麼呢?其實也並不奇怪。

楚子航知道以那個男人嘴巴上的本事追一個美且笨的女舞者太容易了,於是他們結了婚生下了孩子,一切看起來都很美滿。

但男人很清楚自己無法給妻兒平靜的生活,他是那種刀頭舔血的人,舔的是龍血,他那種人很難平安地死在一張軟床上。